第200章 混混沌沌的世界(第2/3頁)

荀學姐把新一期《新女性報》,特意帶來給珍卿看。

珍卿的未婚夫陸先生,還只是她三哥的時候,就特意找過荀淑卿談話,說希望珍卿更多關注學業,辦報的事不能占她太多精力。話裏話外的意思,叫荀淑卿跟珍卿保持點距離。

荀學姐既不敢得罪陸先生,也覺得珍卿學習在行,也確實該多費心在學習上。

所以一般沒事的話,荀學姐也不叫珍卿到麥特林路的報館,每期的樣報多叫裴俊矚和熊楚行帶給她。

珍卿看著《新女性報》,上面有一則聳人的新聞,說一個普通的木工師傅,自從迷戀上買彩票,整個人像是著了魔,他先賣女後賣兒,最後把老婆也賣了,背了一身高利貸,眼見無望中獎還債,昨日眾目睽睽之下跳江死了。

還有一篇社會新聞,講自從應天、江越等地,開展一場自上而下的禁娼運動,那些被吊銷執照的娼jì,漸漸地湧入不禁娼的海寧來。不少明娼暗妓站街女,充塞著一些街市坊裏,妨害交通與治安不說,還汙染了社會風氣,引起許多家庭震蕩,非要嚴肅治理不可。

珍卿聳聳眉毛嘆氣,她搖著頭不知說些什麽,下面響起鼓板琴聲,戲已經開場了。

就聽見荀學姐感嘆:“不巧,今天唱的是《翠屏山》,我挺不喜歡這一出。”

珍卿是才接觸京戲,好奇《翠屏山》講的是什麽。荀學姐給她普及常識。

這個《翠屏山》講的是……(見作者有話說)

珍卿聽完默了片刻,原來是《水滸》裏的故事,就跟荀學姐笑:

“所以我才不喜歡《水滸》,那些好漢動不動殺人,多少人罪不至死,多少人甚至無辜,他們殺這樣的人,算什麽好漢呢?”

荀學姐給兩人斟茶:

“這話說到我心坎上,女性有點行差踏錯,就成了一個恥辱的符號,非要挖出五臟剁碎才解氣。就像報紙上罵娼jì,仿佛她們是天生的奸邪,就該被人們喊打喊殺的。而那些天生幸運的人,有權利肆意撻伐她們。

“我坐車經過一個巷子,那些穿著夾衣的jì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有的是倚墻而立擺姿態,有的在那艱難兜攬客人。我覺得她們真可憐,但凡社會和政府好,就該叫她們有正經的工做,而不是走投無路做這些……”

說著荀學姐向旁邊一指:

“你看這些闊太太,還有那些嬌小姐,哪裏在認真聽戲,都在談天說地、吃點心、嗑瓜子,打發無聊的時間。她們沒興趣讀書看報,她們不會反省思考什麽,人生不會有更新鮮的境遇。

“珍卿,我忽然在想,她們並不比娼jì更能幹,某些程度上說,她們和娼jì一樣的。”

珍卿理解地點頭:“學姐,我明白你的意思,真正的娼jì,還有這些無所事事的富女人,是這世上的大多數女人,她們並不看《新女性報》,也不看別的報紙,沒有自我啟發和自我改良的希望。糟糕的人,糟糕的事,依然繼續糟糕下去……”

荀學姐忽然摟住珍卿,欣喜得像個小姑娘:

“天呐,咱們倆才是心有靈犀。我講給別人聽,人家莫名其妙。

“我們的《新女性報》,但凡做得嚴肅些,銷量就上不去,但凡做得傖俗些,銷量就陡然上漲。你不曉得,我還有親戚向我建議,叫我在報紙上多寫愛情故事,最好教人如何談戀愛,再講點大婆抓奸的事,保證每期都賣到五千份。”

荀學姐苦笑著:“我最初辦報豪情萬丈,覺得可對女性潛移默化,使之變成自強獨立的新女性,引起女界的覺醒進步。現在,我真懷疑自己,熬心費力地做些,對於社會究竟有何意義?許多我們想改變的事,集政府之力才能做好,我們做是徒然無功……”

珍卿跟荀學姐講故事,講她在楊家灣時,遇見的賣掉三個女兒去扶持獨生子的老太婆。後來,那老太婆悄悄把重孫女賣掉,落個晚景淒涼的下場。

“就像重男輕女的思想,你指望從老太婆的腦中取出它,給她裝進男女平等的先進思想,只會徒勞無功。應該把新的思想,安放到兒童、少年身上,他們多半能改造;還有一部分青年也有望改造。學姐,你想通過一份報紙,喚醒全天下的女性,太貪心了。能喚醒一小部分,這一小部分再影響另一小部分,已經是大功德了。”

荀學姐並非全然想不通,她只是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又覺得自己做的事效果不大,因此想找一個人好好地傾訴一番。

她們聊著聊著,還略談及社會改革,這世界充斥著軍閥、娼妓、賭徒、癮君子、貪汙販……,如果人人都被審判定罪,再建比現在多一倍的監獄,都不見得能裝下他們。所以,就算韓領袖統一了國家,他們也不會自行消失,非要進行一場社會改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