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紅色天地似分不出晝夜, 身著黑色衣袍的瘦削修士步履堅定的踏入裴霽視線,恍惚間仿佛是天地中的另一道裂痕。

裴霽原以為來的人會是驚蟄,沒想卻是僅有一面之緣的殷語風。

殷語風說自己收到了雲自明等人的消息, 專程前來營救郝嫻,只是路途較遠, 才來晚了幾天。

也許是與裴霽不熟, 殷語風語氣硬邦邦的, 讓他無論是焦急還是擔憂的情緒, 都帶著些煩躁不耐。

“她已經離開了, 現在應該在天河煞門, 你可以去那裏找她。”

“哦。”

殷語風點點頭, 卻沒有調轉方向,而是繞過裴霽, 繼續向神冢的方向走。

裴霽轉身看他。

“你要做什麽?”

殷語風揚起手中的東西,裴霽才看到, 對方袖口中竟然一直藏著一截粗壯的雷心藤根。

裴霽有些驚訝,雷心藤是少有自天地伊始便存在於世的東西, 其單株便可成林, 而成林的三株也一直存在於上界, 下界只有少數上古洞府留有幾株雷心藤分支嫩苗,比如一直在郝嫻身上的那支。

如今, 殷語風手中的雷心藤根竟有小兒手腕粗細, 雖放在上界不算什麽,可放在人界,能把根莖養到這麽粗, 至少也得從幼株起照看萬年以上, 絕對是人界獨一份的存在。

想到郝嫻與殷語風二人之間的關系, 裴霽有些感慨。

“你專為郝嫻尋來的?那你該去天河煞門,在這裏無用。”

聽到裴霽再次強調,殷語風腳步略頓了半步,又擡腿向前,走到了神冢之下。

神冢早已坍塌,神力余力沖擊土地形成一圈圓形的波痕,守墓人零零散散圍在邊上,直到此間殘存的神力徹底消失之前,他們必須已自己的神魂固守這片空間的穩定。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也許是千年、萬年,腳下之地便是他們終生不可邁出的牢籠。

“我會去天河煞門的。”

殷語風回頭,目光遙遙,對上裴霽的雙眸。

“神冢中的神力無法消退,你便無法騰出手去幫助郝嫻,而雷心藤的力量,是最接近神力的存在,只有雷心藤,才能幫ta。”

裴霽皺眉,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對方會出現在這裏。

“那根無心竹,是你插的?”

“對。”

殷語風回答的很坦然。

“魔尊說,你原是上界的仙人,只差一步成神。”

猶豫片刻,裴霽道。

“你要怎麽做?”

“我不知道。”

殷語風答,淡淡的語氣總像是帶著嘲諷。

“既然你是仙人,你應該更明白才對。”

裴霽不以為意,如果是驚蟄的話,將前因後果告知與他也並不奇怪,而他作為郝嫻的師兄,對自己心懷怨氣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裴霽也走過來,站到殷語風旁邊。

“他至少該告訴了你如何將無心竹種下,我來與你護法。”

殷語風蹲坐下來,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雷心藤上。

他用帶血的手握住雷心藤,另一只手在神冢正下方挖了個小坑,原本松軟的土壤,卻在神力沖擊之後硬如堅石,讓其始終無法挖出能埋進根莖的深度。

“我來幫你吧。”

短短半日,金寶卻顯得蒼老了許多。

“和光真君未繼承神力,光憑你二人,恐怕很難一時半會兒破開空間,而我們,也該為自己的愚蠢做個了結。”

同樣面容疲憊的守墓人們紛紛走到他身後,念誦起打開神冢的咒語。

他們的神魂再次燃燒起來,與以往的堅毅不同,這一次金燦燦的光芒中卻寫滿了解脫。

裴霽嘆了口氣,沒有阻攔守墓人的動作。

萬年來,被困在神冢的又何止是掌印,不停輪回的守墓人,又何嘗不是被困入無盡監牢的囚徒?

也許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也是他們能與自己和解的最好方式。

守墓人懷著懺悔與必死之心最後一次燃燒神魂,頭頂天空再次裂開一道細縫,金色光芒像是撕爛夜幕露出的光,直直射向殷語風面前的土地。

土地被金光消融,漸漸融化出一人寬的深坑,殷語風毫不猶豫,將雷心藤根擲了下去,隨即,坑內便爆起噼啪閃電。

然還未待裴霽思索雷心藤要如何吞噬著天地間的神力,便見洞中閃電反向朝著天空溢出,像炸開的暴雷,閃爍著紫色花火繁密濺落在洞穴之外。

一些守墓人來不及躲閃,直接被火花擊中,連聲慘叫都沒發出來,就如同脆弱的紙屑一般被燒了個一幹二凈。

裴霽大驚,顧不得這是贖罪之人,忙一邊撐結界,一邊示意守墓人向後撤。

但火花卻擊穿了裴霽的結界,越濺越遠,擦過離得最近的殷語風,跳躍著彎月般的弧度灑向吟唱的守墓人。

殷語風頭都未回,語氣又急又快。

“沒用的,快,用你的力量壓住這個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