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蘭溪回門後一日,天大雪。

她且在被窩裏臉頰紅撲撲的夢周公時,被帶著一身寒意的元寶進來晃醒了。

“哎呦,好娘子,快醒醒,今日請安要晚了!”元寶一臉焦急的拽著她的胳膊,硬生生把人從床上拉著坐起了身,又慚愧道:“外面落了一夜的雪,天色暗,奴婢也起晚了。”

沈蘭溪還頂著一頭淩亂,坐在被窩裏,耷拉著腦袋,眼皮掀開一道縫,嘟囔道:“幾時了?郎君可來了?”

綠嬈也端著水盆進來伺候,規矩答話道:“稟娘子,辰時了,奴婢未瞧見郎君。”

元寶邊手腳麻利的給她拿來了衣服套上,邊猜測道:“外頭雪好厚,人踩上去,腳腕子都能陷進去,郎君說不準直接去老夫人處請安了,作何累得多跑一趟?”

“瑞雪兆豐年”,沈蘭溪思緒遲緩,不走腦子的附和一句,又打了個哈欠,腦子裏冒出了自己在厚重的風雪裏步履蹣跚的模樣,只覺得愈發可憐,連忙道:“這麽冷的天兒,我還得去請安,回來指不定會染風寒,你去與小廚房吩咐燉點排骨湯來,順便放點蓮藕,發發汗便不會病了。”

元寶對她這話不以為意。

她家娘子哪裏是怕染風寒,怕不是夢裏夢見肉湯饞了嘴吧!

“多燉點,銀子不必走公賬,從我這兒拿,給院兒裏伺候的人都分一碗,年關了,可別病了。”沈蘭溪又補了一句。

有了好吃的,元寶立馬笑得眉眼彎彎,把自己腹誹人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多謝娘子,奴婢這就去。”

她說罷,屈了屈膝,便一溜煙兒的跑了。

見狀,沈蘭溪沒好氣的道:“就這,成日裏還好意思說我饞嘴?”

綠嬈站在她身後伺候她梳發,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是娘子體貼。”

一頭淩亂長發梳順,門外進來一嬤嬤。

“少夫人安,老夫人差老奴與少夫人說一聲,這幾日風雪大,不必去正院兒請安了,待日頭好了再說。”

沈蘭溪愣了一瞬,隨即喜上眉梢,殷切道:“哎喲,祖母真是心慈!初初兒見時,我便覺得祖母慈眉善目,溫和的緊,果真如此。身為晚輩,我本該不辭辛苦的去給長輩請安,侍奉在跟前,但既是祖母的好意,我也不好駁了,再者,我若是病倒了倒是不美了,反倒給長輩添亂,嬤嬤回去與祖母說,二娘定當聽祖母的話。”

一番言辭懇切,那副乖巧模樣,像是不見風雨的兔子。

花嬤嬤傻了眼,只覺得耳邊噼裏啪啦的脆珠子在響,半句話沒聽進去。

這還是她頭回見少夫人這般生動……

沈蘭溪瞧她呆愣的神色,眉梢動了下,恢復了一慣的端莊溫和,“這事隨便打發個小廝來說一聲便是,祖母竟是還差了嬤嬤來,這天寒地凍的,凍壞了可怎好?去給嬤嬤倒杯熱茶暖暖身子。”

綠嬈額角的青筋直跳,憋得著實辛苦,垂首應聲,去倒了熱茶。

花嬤嬤這才回神,趕忙道:“老夫人身邊還等著人伺候,老奴便不喝少夫人這杯茶了,多謝少夫人。”

沈蘭溪一臉惋惜,“嬤嬤辛苦了,既是祖母等著你,那我也不留你了,回去與祖母說,二娘定會乖乖聽話。”

這麽冷的天兒,她正愁不想出門呢!

花嬤嬤嘴角抽搐了下,“是,老奴記下了。”

元寶從小廚房出來,便瞧見一道落荒而逃的身影,納悶的撓撓腦袋,掀起棉簾子進了屋。

“娘子,小廚房的排骨不夠了,奴婢就讓人單拿出來給娘子燉了湯,還把雞肉剁成了肉糜熬粥給大家分!”元寶興沖沖的稟報道。

不用冒著風雪去請安,沈蘭溪心情甚好,擡手點了下她腦門兒,嗔道:“就你會吃。”

元寶嘿嘿的笑,轉眼瞧見她還散著的發,又焦急起來,“娘子快快挽發吧,今日著實是晚了!”

“剛才花嬤嬤來了,說是老夫人吩咐的,娘子這幾日都不必去請安了。”綠嬈一臉笑意的解釋。

元寶又樂了,立即扭頭又問:“娘子要去床上再眯一會兒嗎?約莫還得半刻鐘才能擺膳呢。”

沈蘭溪看著她那一臉的真誠有些無言。

她開始反思自己。

她做了什麽,怎就給她們留下一個好吃懶做的形象?

一炷香後,祝煊身披風雪推門進來,與裹著被子躺在榻上、手捧書卷的人對上了視線。

兩人皆是一愣。

沈蘭溪沒想到他這個時辰會過來,訝異道:“郎君怎麽過來了?”

這話倒像是西院兒是她的,他成了不速之客,擾了她的清凈。

祝煊憋了憋,吐出一句:“……來吃飯。”

他神色淡然、語氣尋常,但又讓人能從其中聽出幾分憋屈與無語。

沈蘭溪張了張嘴,小聲的‘啊’了一聲,眼風掃到他肩頭雪化之後洇濕的一塊兒,殷勤道:“還得等一會兒才能擺膳,郎君先去換身衣裳吧,可莫要著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