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用笨辦法,可以嗎

目送紀馳跟大家離開,夏安遠沒有再跟上去。

他轉過身,腳步很緩慢地回到剛才他們坐過的那個位置,安靜坐了好一會兒,再伸手去碰紀馳剛才動也沒動過的水杯,或許還留有一點余溫,但隔著玻璃,他摸不出來。

這時候身體的感覺很奇妙,是空的,是飄的,剛才他聽那首曲子時的反應沒有錯,他就是變成了魂,和空氣一樣昏昏沉沉,感受不到冷暖、呼吸,還有時間的流逝。

但他能感受到心跳。這時候才有心臟的狂跳。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走到了紀馳面前,跟他說了那麽好些話。其實他覺得羞愧,因為這顆心已經破敗不堪,被他獻寶一樣突兀地捧到紀馳面前,太冒昧,太寒磣,也太不體面。

可他身上只剩下這個能勉強拿得出手的東西。

眼前像又晃過適才頓了好久的紀馳,晃過他即使這樣也仍然保持沉默、最終還是往外走去的背影。

被自己嚇到了嗎,覺得現在這個夏安遠和之前的判若兩人嗎。

無論怎樣,紀馳不願意收下他這顆心,甚至伸手將它推回了夏安遠的胸膛裏。

所以他這時候才感覺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快,越來越焦躁、不安。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急速的心跳讓他只是呼吸都感到精疲力竭,或許在和紀馳說完話的時候他就耗盡了力氣。他搞不明白現在心臟跳這麽快是因為什麽,因為這麽長時間以來,終於見上紀馳的面了?因為那麽直接地把這些話一口氣說了出來?因為他吃了太多抗抑郁的藥,引發的病理性心律加快?還是因為紀馳不要它,所以它難受、掙紮、在胸膛裏痛得死去活來。

夏安遠沒有要再去球場上對紀馳亦步亦趨的意思,他有些怕,怕現在的紀馳或許並不願意見到他牛皮糖一樣黏著自己,怕紀馳覺得自己煩,怕自己影響到他們打球的心情。但他也不舍得走,不舍得離開這片能跟紀馳共同呼吸的天地。

他凝固地坐著,時間和空氣也好像跟著凝固了。

隱約之間,侍者似乎來問過他幾次需不需要什麽服務,夏安遠沒說話,只是沉默看著那杯水,看著侍者將它拿走,又換了杯新倒的來,看著水汽熱騰騰地往上升,不知過了多久,白色的霧氣慢慢變透明,又再度消失不見。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出現幻覺,也有可能是在漫長的寂靜中做了個夢,夢裏的畫面像在放刮花的光盤,畫面和音效都卡出了馬賽克,勉強才能辨得出人形。只有最後的畫面看得清,是在他和紀馳的家,是他離開的那一晚,紀馳坐在沙發上,頭深深埋下去,視線裏煙霧飄渺的。

他聽到紀馳低低地說,夏安遠你走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不知道是被這句話驚醒還是被談笑聲驚醒,聽到聲音,夏安遠突然站起來,往門外一看,紀馳和那幾位已經換好了衣服正要往外走。

紀馳走在最後。

夏安遠沒追出去,只是隔很遠地跟著,最後站在大門後默默地看他,看他出了門,一排豪車已經停到了不遠處,司機打開車門請他上車的時候,他頓了片刻,忽然有個想要往後看的動作,但並沒做徹底,腦袋只是轉了一半,又很快別過去,緊跟著立刻上了車。

像察覺到自己,又像完全沒察覺。

車開遠了,大廳裏又安靜下來,夏安遠這時才後知後覺到脖子的酸痛,他伸手揉了揉脖子,也準備要離開。

忽然有人叫他,“夏先生。”

夏安遠下午見過這人,是跟著紀馳的那個球童,他對他程式化地一笑,將一張卡片遞到夏安遠面前,什麽也沒多說。

那上面印著紀馳公司的logo,再往下,紀馳的名字下有一串號碼,是他的工作電話。

紀馳對他公事公辦的態度不言而喻。

看了很久這張名片,將那串電話摩挲再摩挲,夏安遠把頭埋下去。他應該開心的,可喉嚨、心臟、腸胃,這時候都在烈烈作痛,他不知道該按著哪裏,最後只是用手捂住了眼睛。

馬不停蹄趕回直播間,夏安遠也還是險些遲到。他跟幾位工作人員連連道歉,妝是來不及畫了,他換了件衣服就坐到了鏡頭前。

白天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雖然緊湊,但中間還是能騰出一點空隙,他會趁機到紀馳公司樓下碰碰運氣。晚上就不太行了,幾乎每晚八點鐘開始他就得開場直播,一直到十二點才能休息。

他跟白醫生溝通過,白醫生說,其實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很不利於他的治療,尤其是網絡上的一些言論,雖然一部分能起到鼓勵他的作用,但總會碰到對他不太友好的,負面輸入比正面輸入更容易到影響人的情緒。而且他第一個療程的治療還沒有太大的成效,著急去做這些工作,反而會加速壓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