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不怕距離,因為下定決心

車程兩個小時,藥物讓人嗜睡,夏安遠沒抗住,再一睜眼,已經到了目的地。

他坐在車裏往樓上看,有幾秒的怔忪,司機用咳嗽催他付錢,他才從夢裏面回過神來。

這輩子沒打過這麽貴的車。夏安遠往冷風裏一紮,頭皮被凍得一凜,心想幸好昨天第一筆酬勞剛到賬上,不然他現在只能跟司機師傅兩個人在車裏頭大眼瞪小眼。

地上的雪已經深到能把鞋子陷進去了,因為大雪,又是工作日的下午,這片街區行人很少,夏安遠踩的這塊都沒留下幾個別人的腳印。他走得很慢,像是怕破壞這片雪地,但再慢,總共就這幾步路,最後他還是踏進了大門。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沖動,讓夏安遠被這串空號明確拒絕以後,竟然生出了迫切想要見到紀馳的願望。他帶著那股沖動,慢慢走上去,問這個見過一兩面的前台:“你好,請問紀總在嗎?”

前台的反應很奇怪,那雙杏仁眼先瞪大,是驚訝,幾秒後再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在思考。她認出來夏安遠,夏安遠不知道她認得的是自己哪個身份。但這都不重要,他又輕聲問了一遍:“請問紀總在嗎?我可不可以見他一面?”

“夏先生是嗎?”前台拿起內線電話,猶豫了片刻,“您請稍等。”

夏安遠留意著她那邊的動靜,聽到她撥電話給了紀馳的一個助理,助理又轉給趙欽,趙欽問過紀馳後再給她回復。這樣一套流程傳下來,前台斷了電話,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夏先生……紀總現在不在公司呢。”

聞言,夏安遠沒什麽表情,點點頭,停留兩秒,往外走,走到上次他等過紀馳那棵光禿禿的樹下,一動不動地看著停車場出口。

雪還在下。新鮮的雪下起來像羽毛,不用風吹也飄飄搖搖,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時間化成雪花,一層層越積越厚。也落到夏安遠肩上、臉上、睫毛上、頭發上,先頭還有溫度將雪烘化,到後來,他整個人都好像被白色覆蓋,視線也被擋住,不時眨眨眼才能看得清。

腦子亂得很,一會兒想到侯軍這事兒,一會兒又想到自己順利異常半點黑料都沒爆出來的工作。但後面實在太冷了,他被凍得再沒余力胡思亂想,把臉埋到圍巾裏,只露一雙眼睛,撐著最後一點神智,想從進出的那些車裏面分辨紀馳的那一輛。

可一直找不見。

天光暗下來,大概是下班時間到了,寫字樓一批一批的人往外走,幹凈了一下午的雪被踩成淩亂的灰褐色,人們忙著離開,周圍又變得安靜,夏安遠仍然站在原地。

手機響了第二遍,又該吃藥了。夏安遠吞了藥片,摸了支煙出來,按打火機的時候費了不少勁——關節已經僵硬,煙霧散開,跟雪融成一片。他沉默地想,紀馳不願意見自己。

低頭又擡頭的功夫,對面寫字樓大門口忽然走出來一個人,高個,穿廓形黑色羊毛大衣,長度到小腿,裏面搭一整套黑西裝,暗紅色領帶。他朝思暮想的人。夏安遠心突然狂蹦起來,雪裏頭扔了一捧烈火,他整個人都變得雀躍沸騰,想要跑著跳起來奔到對面,可緊跟著,那人停下腳步,牽住旁邊跟著他的小女孩,小女孩指了指路邊。

夏安遠生生頓住。

沒從停車場出來,原來是要帶紀棠到樓下玩雪嗎?

雪都臟了,玩不了。夏安遠在心裏低聲說。

他在樹後面安靜地看著兩兄妹。紀馳從路邊停的車上找了點幹凈的雪,幫著紀棠捏成兩小團想要做成個小雪人。但因為雪冷得太久,不再那麽松軟,捏出來的形狀也不大好看了,紀棠皺著一張臉,有點嫌棄的模樣,紀馳刮了刮她的鼻子,說了句什麽,她還是把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安到了雪人身上。

他們的直線距離並不太遠,雪糊住睫毛夏安遠也把他看得清晰。紀馳瘦了,臉上的皮很薄很緊,顯得他整個人更冷冽了些,側臉線條更鋒利。他抱起來紀棠,讓她把剛才堆的那個小雪人放到車頂,然後用大衣裹住她,站到一邊,往路上擡頭,像在等待中閑看。

雪紛紛揚揚地飛舞,像慢動作,是天上往下飄墜的星點。隔著這場雪,紀馳的目光快要移動到夏安遠所在的方位,夏安遠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他甚至想立刻背過身去藏起來,把腮幫子都咬出血沫才讓自己堅持住一動不動。

夏安遠等待著,等待著,心臟從沒有哪一刻跳得像現在這樣快,他做好了停跳的準備,可他們就快要對上眼時,紀馳忽然淡淡收回了視線,看向相反的另一邊。

煙燙到了手指,夏安遠從愣神中反應過來,扔掉煙想要追上去,紀馳已經不見了,仿佛剛才他看到的人只是一場雪中飄渺的幻象。

面前飛快駛過去一輛紅色的Panamera,它接走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