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取決於你的意見,小遠。”

天徹底黑下去了。

張洲家就在附近,便直接回了家,司機將夏安遠和紀馳送回酒店,回程兩人一路無言。

到房間,時間還早。剛才他們在那個爛尾樓下頭其實沒待多久,臨走前,紀馳問夏安遠想不想去樓上看看,夏安遠猶豫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聽張洲話裏話外的意思,他和紀馳要談的生意裏或許就涉及到了這棟爛尾樓。

生意上的事情,夏安遠還是能不沾邊就不沾邊的好。

可他不明白紀馳這麽做的目的。

他沒那麽遲鈍,不可能猜不出來“麗華大廈”曾有什麽樣的淵源,也不可能裝作沒有意識到紀馳特意帶他去這裏看一圈,究竟是什麽原因。

是,因為這棟樓的名字和故事,夏安遠現在大概知道了,原來夏麗曾提到她在容城住過一段時間並不是因為他猜想中的來這裏躲債,而是和席建華在這裏生活。

很極可能還在這裏有了他。

但總歸,故事最後並不是個好結局,就像那棟爛尾樓一樣,太不吉利了,伴隨它的不是什麽浪漫愛情故事,全是都市鬼怪志異。

是張洲想要接手這棟樓,還是紀馳的意思?

紀馳想做什麽?把自己父母失敗愛情的失敗見證買過來,修復它,或者重建它嗎?

就算紀馳做這些的確是出於生意上的考慮,但有對他來說,一定有大把比這更好的生意排隊等著他,他為什麽要橫跨幾千公裏,跑到這個經濟發展並不怎麽樣的西南城市來費心費力?

他那麽忙的,時間應該要用在刀刃上。

夏安遠很不負責任地想,無論他是什麽目的,其實對自己來說,今晚的行程都沒太多意義。

夏麗只把容城當做她那麽多流連地的其中之一,無論她放沒放下,時間都早讓她放下來了。而作為時刻提醒她當年情痛的夏安遠,亦如這棟爛尾樓,其實是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世上的東西。

愛情是失敗的,投資是失敗的,小孩也是失敗的。

所以,他們通通都被拋棄了。

這棟樓具有這樣晦暗的象征,夏安遠想不出來自己應該以什麽心情去面對。他只是突然間得知了自己的出生地,短暫地因為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家鄉歡喜。

可這歡喜不過兩秒,他便又陷入更深的緘默。

因為這麽大的家鄉裏,並沒有一個他的小家。

不過雖然這麽想著,再站到窗邊往下看夜景的時候,夏安遠忽然覺得整個城市就不一樣了。

街還是那幾條街,建築也還是那些建築,但此刻整座城市好像有了溫度,不是白天被烈日暴曬後逐漸揮散的余溫,而是像有了生物的體溫,鋼筋水泥成了它的皮肉,血液安靜地流淌在車水馬龍裏,夜風吹過,是它心臟在跳動。

夏安遠趴到窗口上,下巴枕到胳膊交疊處,閉上眼,貼近它的心跳。

他忽然想起他那些口味上的小偏好,或許這是上天在暗地裏提示自己,其實一直以來,他都與這個心跳在共振同頻。

“噠。”

空氣裏傳來煙草味,沒有汽油味,紀馳沒用他考究的鋼制打火機。

夏安遠睜開眼,轉身看過去,見到自己隨意在街邊買的塑料打火機被他捏在手裏。

“喜歡看這兒的夜景?”紀馳靠在陽台那張沙發上,夾著煙看他。

夏安遠伸手,將窗戶往外推了推,好讓煙氣散得更順利。“還好。”夏安遠倚在窗邊,風吹得他後頸露出來那點被紀馳啃破的傷痕微微發癢,“其實容城也挺繁華的,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樣。”

他們中間隔了沒兩米,陽台燈光開的是最低那档暖色,夏安遠看清了紀馳吸煙的動作,煙頭的橙黃色在那一刻變得很亮,隨即煙霧把它模糊了,紀馳英朗的臉仰視著他,兩人視線高度是不平等的,但夏安遠仍覺得這樣也是紀馳在居高臨下。

“那棟樓,”紀馳總算是提起了那棟樓,“你猜得出來。”

一句陳述。

這讓夏安遠無法躲避一場實話的吐露。紀馳不僅拿捏夏安遠的口味到位,他拿捏夏安遠更到位。

空氣中熟悉的煙味越來越濃,這是好煙,從他簽了那一紙協議後,他都得和紀馳抽同一包煙。夏安遠不願意讓紀馳身上染上他曾經習慣的廉價煙草味。

“麗華大廈。”夏安遠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念完之後對紀馳笑了下,那笑淡得微不可見,“這還不好猜?”

但夏安遠沒有順著話題往下說,他仍然倚在窗邊,夜幕,燈光,微風,灰蒙蒙的煙,他在從這些東西裏面注視紀馳,紀馳同樣也注視著他,看夏安遠的眼神也在這過程中慢慢變化了,變得更黑更深,甚至用上了一點審視。

像是他也搞不懂夏安遠究竟在想什麽那樣。

“產權變更書裏面,出現過你媽媽的名字,”紀馳開口,他說得很籠統,“在你出生的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