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就去洗澡。”

紀馳先進屋,想是這一天一夜太累了,身上又沾的有火鍋味,他徑直去了臥室沖澡。

夏安遠坐在客廳,將紀馳給他買的茶和張洲送的都擺到茶幾上,發了一小會兒呆。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似乎只是一小會兒,紀馳換了浴袍出來,頭發被他隨意擦過,半幹不幹地淩亂著。

他去茶幾上拿煙盒,自然也就看到了那個突兀的袋子。

“昨天下午我回房間時就放這裏了,”夏安遠立刻站起來,“應該是張總送過來的。”

紀馳伸手,隨意撥弄了下禮品袋邊沿,沉下視線看了幾秒鐘,沒說什麽,拿起打火機往陽台走。

夏安遠跟上去,試探地問:“紀總,我該怎麽處理呢?”

大張的窗戶外,是容城美麗的夜。一眼望出去,建築全被高低錯落的燈帶環繞,五光十色地鑲嵌著這個城市,車流在它們腳下穿行、交匯、密布,也像一條條斑斕鮮活的河。因此這種時候,天空往往是很容易被人忽視的,夏安遠視線從紀馳的後肩往上,空中看不見星星,只有幾團被城市燈光烘亮的烏雲。

汽油味伴隨著點火聲被風吹過來,紀馳吐出那團散形的煙氣,只給他一個側臉,像是把這事全然不放在心上:“要是喜歡,就留著慢慢喝。”

夏安遠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紀馳的側身後,高樓上有夜風,拂過紀馳的身形,又拂在夏安遠臉上,有種微妙的愜意。

想到昨夜獨自站在這裏時還是狂風暴雨,窗簾卷成狼藉的模樣,而現在,紀馳就在他旁邊,裏外都是寧靜的夜,酒店沐浴乳在紀馳身上留下高級淡雅的芳香,風一吹,似乎就要在空氣裏散了,讓人嗅著有好些舍不得。

這是教人不經意就會放松的時候,繃住夏安遠心臟的那根弦松下來,他又忍不住往前靠近半步,對紀馳輕聲說:“紀總,您不給指示,我哪裏敢擅自處理呢?”

紀馳轉過身來看他,背著窗外無邊的夜色,轉角漂亮的頜骨讓陰影吞掉了一些,但臉被客廳暖色的吊燈照亮,微濕的頭發隨意往後抓,只留下稍短的幾縷垂在額前。眉目便清晰地顯露出來,太過貴氣,也太過英俊了,相對十多歲的紀馳來講,其實這樣更鋒利更有殺傷性的英俊,與他的身份也更相宜一些,只是淡淡的一眼而已,就足以讓在他跟前的任何人心臟狂跳,低下頭自慚形愧。

夏安遠太明白自己當年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被魘住是因為什麽了,更別說現在。照常理,他也應該低下頭回避,畢竟他總是不擅長對視的,可這個時候,在那般虛驚一場之後,在寧謐舒緩的夏夜中,他卻接住了紀馳的視線,安靜地等著他回這句話。

“我不是給了?”紀馳終於開口,煙霧模糊了一瞬面目,要笑不笑的。

說不準此刻到底是什麽樣的感受,夏安遠只覺得自己好像還在那片黑暗的山野裏喘氣,余震,他走好幾步才感受到大地晃動,聽到它來自四面八方的轟鳴。紀馳此刻的心思似乎也跟那座山裏面的余震將來時一般莫測,但夏安遠猜測這只是紀馳某種令對手無措害怕的方式,是面對實力淺薄的對手時,高位者隨意的出招。

夏安遠習慣了,因為這麽些日子,他們沒有一天不在交鋒、不在較量。

他淺淺地笑:“我是挺喜歡這茶的,”夏安遠看著紀馳,目光一錯不錯,“不是覺得它比您家裏的那些茶更好喝,而是覺得它合適。”

煙的味道很濃,紀馳抽的是好煙,它鉆到人肺裏的時候,甚至會令人產生一種飄飄然的暈眩,這讓夏安遠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當時紀馳在林縣買的那幾包白沙,那些煙他會動嗎,長到這麽大,紀馳接觸這種價位煙草的次數一定屈指可數吧。

“粗劣,便宜,味道算不上太差,理所應當出現在街頭巷尾的小餐館裏。”夏安遠解釋,“我覺得這是該我喝的茶。”

他見到紀馳眸色深了些,又緩緩道:“不過,這不是完全出於主觀上個人口味的喜歡,這是一種可選擇性的喜歡。紀總,您應該明白的,有時候,喜歡某些東西,喜歡某首歌,某篇文章,更多的原因在於附加在它們身上的一些意味、一段經歷,或者說一份情感,而不是它本身。許多人選擇結婚對象也是這樣,種種緣由歸結下來,其實就是因為覺得合適,覺得合適,才覺得挺喜歡,覺得挺喜歡,就可以選擇接受。”

夾在紀馳指尖的煙已經燃了三分之一,煙燼眼看就要掉下來,夏安遠伸出手,替他接住了,紀馳垂眸看他掌心那截灰色,好一會兒,問:“所以呢,你想表達些什麽?”

夏安遠也垂下視線,跟他一起盯著自己的掌心,風將它吹得微動。

“所以,如果是以您說的‘要是喜歡’為依據的話,這其實並不足以拿來當作掌控我如何處理這份茶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