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害怕啊。”

“小遠”兩個字有魔力。

像清零鍵,重置鍵,循環鍵,“噠”一聲,就將夏安遠從徹夜的寒冷黑暗中拖拽出來,磁帶飛速倒回時發出卡頓的噪音,是他貧瘠人生中僅有的配樂。

夏安遠這時候才記起來他們彼此身份間,拴著一把鐵鎖,名為“不可僭越”。

再擡頭,他收拾好了情緒,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將紀馳上上下下打量仔細,沒看到哪裏有外傷,才終於把懸了一整夜的心落了下來。

“紀總,您……”

不知道是因為情緒變化太驟然,還是在風雨裏摸爬滾打一整夜的後勁終於上來了,夏安遠聲音一出來就變了調,他吸吸鼻子,沒再往下說。

也沒敢往周圍看。

別說他身上的志願者馬甲和紀馳這群人即使一身泥也依舊跟這幫老鄉格格不入的打扮氣質,光說他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把人家這麽死抱住,倆大男人跟演瓊瑤似的,想也知道有多打眼。

“我沒事。”紀馳重復道,倒沒打量他,似乎剛才遠遠的那一眼就能看出他哪裏不對勁。他把西裝脫下來,給夏安遠披上,半晌,問他,“腿受傷了?”

西裝外面雖然臟了,但內襯被紀馳體溫烘得又暖又幹燥,夏安遠穿好它後禁不住打了個顫,仿佛這時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一身的寒意。

“腿?”夏安遠順著紀馳的目光往下看,才見到自己左邊小腿已經凝固變暗的血跡,他伸手想摸,被紀馳及時捉住,愣了愣才解釋,“可能被樹枝刮到了。”

紀馳沒松開捉他手腕的手,看他的眼睛,從左到右,跟著把他往帳篷裏拉。夏安遠不明所以,終於在挪動腳步時左右看了圈,心裏一跳,那些人果然盯著他倆在看。

他想從紀馳手裏把手抽出來,紀馳察覺到,手卻往下,直接牽住他,牽得更緊。他轉頭看他:“腿不要了?”

“沒多大事兒,我都沒感覺。”夏安遠沖紀馳笑笑,側過身子擋住兩人的手,低聲說,“紀總……這樣不大好,要不先松開吧?”

帳篷裏大都是紀馳和張洲的員工,此刻並不像在外的老鄉們藏不住好奇,都很上道地各自做自己手頭的事情,因此裏面要更安靜一些。

片刻後,夏安遠聽到紀馳發出一聲很長的呼氣,恰好一陣風吹過來,帳篷忽楞楞地響了,紀馳松開手,拖過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

桌上用水藥品都很齊全,紀馳把他需要的東西拿過來,在夏安遠面前蹲下,托住他的腳腕,輕緩地將腿擡起來,在泥濘住的一團中找到那道傷口。

不,是兩道。

紀馳擰開水,往上澆之前,擡眸看了夏安遠一眼,他語氣讓人再聽不出情緒:“忍著點。”

夏安遠盯著紀馳頭頂的發旋,混亂的一夜過去,紀馳平日總一絲不苟理好的發型不可避免地亂掉了,多半也淋過雨,定型膠被沖掉,低頭時額發垂下來,遮住他右側英挺的眉峰。

手臉是清理幹凈了的,因為空氣濕漉漉的原因,皮膚也顯得濕,像沾上一些蒼白的顏色,這讓紀馳看起來有些許罕見的單薄。

察覺到紀馳夾著棉球在傷口附近試探性地碰了兩下,夏安遠回神,想接過來自己清理:“紀總,我自己來吧。”

紀馳頓住動作,擡眼的時候的一瞬間也像在凝視:“疼?”

夏安遠搖頭:“沒什麽感覺。”

紀馳“嗯”了聲,給他將泥全擦幹凈,又拿出生理鹽水和碘酒:“會疼。”

夏安遠盯著那兩道不過十多公分長的傷:“紀總,皮外傷而已,沒那麽嬌氣。”

紀馳又用生理鹽水沖洗那兩道傷,沾了碘酒小心地往上塗,往外微翻的皮肉還是鮮紅色的,看著觸目驚心。他注意到夏安遠腿上肌肉的抖動,沉聲:“你是不嬌氣。”

他用紗布給夏安遠包紮好,將剩下的部分往藥箱裏一扔,站起來,繼續說:“傷口嬌氣。”

夏安遠仔細看了,驚訝於紀馳竟然對消毒包紮這一套流程這樣熟悉,他擡頭,撞進紀馳看他的深沉眸色中,很淡地笑了下:“比醫院裏頭包得還漂亮,紀總,這世界上還有你不會的東西麽?”

“哎——兄弟,你這話算是問對了。”在一旁瞅了半天的張洲終於逮到了插話的機會,“這世界上還真沒有紀總不會的東西,就說這急救處理的手藝吧,當初就只是大學我們一學醫的校友請紀總幫忙參加了場演習,人家紀總就把這些玩意兒記到了現在,要麽怎麽說人家能當太子爺,我們就只能搞點小打小鬧呢,”他“嘿嘿”笑了兩聲,“昨晚上幾個受傷的兄弟,都多虧了紀總處理得及時,不然啊就算下著雨,夏天還是容易感染,那就不好了。”

學醫的校友。

夏安遠愣了愣,敏銳地捕捉到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