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別緊張,我身上沒長刺

一口答應紀馳的時候,夏安遠沒考慮過他們下一刻準備睡覺時,會是這個情景。

燈關了,空曠的臥室很安靜,夏安遠睜著眼睛,看向露出一點路燈灰茫光線的窗簾,不動聲色地一點點往外挪。

這張床他本已經睡了快有一年,沒覺得它這麽冰冷板硬過,此刻卻因為紀馳的存在,對它感到那樣陌生。他甚至不知道這床竟然已經老成了這樣,只要他稍微動作一下,床墊的彈簧就吱呀叫個不停。

“睡不著?”相對於睡姿拘謹的夏安遠,紀馳的肢體就相對舒展很多。

夏安遠小聲回答:“不是。”

紀馳“嗯”了聲,或許是因為困了,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遊離,他半開玩笑的:“別緊張,我身上沒長刺,靠近點也紮不了人。再往邊上挪挪,你就得睡地上去了。”

被戳中了心事,說不清出於什麽目的,夏安遠反而借此機會挪得更遠了,他側身朝外睡著,用背對著紀馳,連多余的被子也沒有往身上蓋:“我怕你會睡不習慣。”

夏安遠長這麽大,從沒有跟別人睡過一張床,要說不習慣,其實他自己更甚,更何況床的另一頭是紀馳。他們班上,估計也就許繁星這樣的,才有跟紀馳穿同一條褲子,睡同一張床的底氣吧。

他這麽想著,聽到了紀馳呼出一聲綿長的鼻息,隨即床墊往裏陷,吱呀聲響得極曖昧,夏安遠腰間突然橫穿過來一只手,那只手溫柔又有力地將他整個人往床中央撈,“我不認床,習慣得很,我都沒跟你客氣,你跟我客氣什麽。這床這麽大,還睡不下咱們兩個大小夥子麽。”

這話說得老成,要不是兩人挨得這樣親近,夏安遠說不定得笑一笑。但現在他沒心情,他嗅到了從後籠過來的味道,是他平常慣用的洗衣粉,有點皂味,帶一點淡淡洋甘菊的香氣,被紀馳渾身的熱一撲,糅合成一種熟悉又特別的香。他被那溫暖的懷抱一攬,心臟幾乎都要從胸腔裏錐錐地蹦出來,一身肌肉繃得僵直,再不敢動彈。

“別挪了。”紀馳見他沒有要動的意思了,才松開他的手,平躺回去,聲音緩慢低沉,帶點困意,“快睡吧。”

神經緊繃到了一定程度,時間的流逝就會變成模糊不清的背景音,於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夏安遠根本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迷迷糊糊之間,那股溫熱的花香就忽遠忽近地縈繞在他鼻間,讓他一晚上的夢境裏面,都是紀馳剛洗完澡那會兒,穿著他睡衣出來的模樣。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床的另一邊已經沒有人了。夏安遠吃驚於紀馳的生物鐘竟然比自己的還要早,他穿好衣服出去,正巧碰到晨跑的紀馳開門回來。

“醒了?”紀馳把豆漿油條放到餐桌上,“我去跑了兩圈,這家油條店生意最好,快趁熱來吃。”

夏安遠抓緊時間洗了把臉,坐到桌邊時,紀馳剛好將袋裝豆漿的最後一點倒進剛洗好的杯子裏。

“這家油條好吃,豆漿有點太甜了。”夏安遠拿出個碟子來,把油條切成小截,整齊地碼在上面,他嗅著油條的香,還是沒忍住問,“你們平時,也會吃這樣的早餐嗎?”

紀馳聞言,臉上浮起來一點莫名的笑意,他走到廚房,從夏安遠手裏接過那碟子油條,又走回餐桌,這點笑意竟然都沒有散:“我說席遠同學,在你心裏,我是什麽牛鬼蛇神麽,怎麽就不吃豆漿油條了,我還吃包子大餅呢。”

“不是。”夏安遠拿著兩雙筷子出去,遞給紀馳一雙,“我還以為,像你和許繁星這樣的,嗯……高端人士,早上都得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吃什麽沙拉,或者三明治之類的東西。”

“我媽愛吃那些,我隨我爸的口味。”紀馳夾了塊油條,一半送到豆漿裏浸泡,是很地道的吃法,“還好你沒有以為我們早餐都得吃牛排鵝肝什麽的,”紀馳咽下一口油條,擦著嘴笑,“席遠同學,您這對我的刻板印象可得改一改了。”

刻板印象?

夏安遠端著豆漿,低頭淺淺地嘬著,余光根本離不開坐他對面的紀馳。

這兩天,紀馳笑的次數比在學校裏一周加起來還要多。這模樣的他要是被班上的同學們見到,指不定會多吃驚,別說他們了,就是夏安遠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夏安遠仔細思考了一下紀馳平日裏對其他同學甚至對許繁星的冷淡禮貌,和學校裏所有有頭有臉的各種二代們對紀馳恭敬的態度,又想起初見紀馳時,他處於人群最中央舉手投足間的矜貴自持,心想其實這真不是他對他的刻板印象。

像他這樣的人,哪怕略微接地氣一點,跟普通人一樣坐公交,下面館,吃油條,但有些與生俱來的東西,比如相貌、氣質、財富、權力,永遠是常人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