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不是說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嗎?”

“那就替我去死好了。”

……

有意識的第一秒,蘭亭耳朵裏就聽到了這句話。

說這話的人語氣輕蔑,姿態高傲又欠揍,聽得人火大。

他下意識想說:放你爹的屁。

隨後徹骨的疼痛襲來,打斷了蘭亭的思緒。

喉嚨中即將出口的謾罵,被攪碎成痛呼,硬生生吞在齒縫間。

僅僅只失態了一秒,蘭亭就靠著強大的意志力,迫使自己在疼痛中睜開眼。

睜眼看清四周景象後,青年眸光微閃,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那人西裝革履,正閑適地坐在蘭亭對面,眉眼間帶著股令人生厭的憐憫。

蘭亭半眯起眼睛,舌尖煩躁地在口腔中頂了頂。

見到他這樣子,對面的男人顯然很意外。

他語帶驚詫:“你竟然能醒過來?”

說著,他連忙從身上拿出數張黃符,上邊朱砂筆跡彎彎繞繞,被男人胡亂地貼在地上,整整一圈。

隨著黃符一張張貼好,蘭亭身下的陣法光亮愈盛,運轉的速度開始加倍。

下一刻,猶如萬蟻噬心的痛感,一點點爬上四肢百骸,蘭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見他這樣躺在地上,身處陣法中央,男人這才松了口氣。

從對方拿出黃符的第一秒,蘭亭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那一張張黃紙上邊,由朱砂畫出的痕跡組合,分明就是替命符。

而身下這個正禁錮著他行動的陣法,同樣在剝奪他的生氣。

這些生氣去往的地方,正是拿出黃符的男人。

蘭亭,一個曾經在修道界叱咤風雲的人物,一朝身死,醒來後竟然穿成了一個蠢貨。

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一同灌輸而來的,還有屬於這具身體的一些記憶。

原主與他同名,是個豪門小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但似乎腦子有病。

他不顧父母兄長的勸阻,甚至不惜與朋友分道揚鑣,硬要喜歡一個叫顧歸溪的男人。

為了追求顧歸溪,原主鬧出過不少笑話,一度讓自己和家人,成為了錦川的笑柄。

即使顧歸溪從來都對他不假辭色,原主也像著魔了一樣,對他癡心不改。

就在這一天之前,顧歸溪忽然主動找上原主,聲稱自己遇到了點麻煩,需要原主幫個忙。

於是他就傻乎乎的,瞞著所有親友,自願踏入了替命陣法。

自古逆天改命的方法,都非正道,一個不注意就會出現嚴重的反噬。

就是這麽倒黴,原主天生體弱,魂魄太過弱小,替命陣法剛一開啟,他就這麽沒了。

再睜眼時,這個尚有余溫的軀殼中,就變成了蘭亭的靈魂。

閉眼消化後,蘭亭承受著生氣流失的痛苦,滿心只剩下兩個字:愚蠢。

實在愚蠢。

感受到自己十不存一的修為,蘭亭頂頂口腔,又閉上了眼睛。

這該死的陣法得破掉,他可不想死了活,活了又死。

陣法之外,顧歸溪逐漸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

就他所知,替命陣法所帶來的痛苦,幾乎能逼瘋一個正常人。

但此刻,他看著陣法中心的青年,對方閉著眼睛,除開臉色蒼白了一點,表情甚至比他還悠閑。

就像是陣法對他沒有產生任何影響。

這怎麽可能!

“蘭亭?”顧歸溪忍不住試探性開口。

下一刻,陣法中的青年擡眼,黑漆漆的眼瞳直直看過來。

他的瞳孔大的不正常,眼眶中仿佛只剩下漆黑的眼珠,眼白不知所蹤。

青年就這麽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看起來無端滲人。

顧歸溪悚然一驚,晃神間視線錯位,但下一秒青年的眼睛卻又恢復正常。

眼白眼仁黑白分明,眼神無辜而清澈,就仿佛剛才驚悚的畫面,都是顧歸溪的幻覺。

後知後覺回神,顧歸溪發現自己的後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濕了一大片。

顧歸溪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喘了兩聲,心臟還因為驚嚇有些錯亂。

但隨後,他看著不斷運轉的陣法,最終還是放下心來。

顧歸溪從身上拿出剩下的所有黃符,一股腦再次沿著陣法貼好。

他一邊貼,一邊說:“這都是你自願的,可不能怪我。”

或許是剛才蘭亭真的把他嚇得夠嗆,這次顧歸溪雖然一直喋喋不休,但始終沒敢擡頭看青年。

以至於他沒能及時發現,原本不能動彈的青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輕輕動了動右手。

青年指骨修長細瘦,過於蒼白的皮肉包裹在上邊,指腹悄無聲息破開一個小口。

猩紅的血液滲出指尖,稱得手指愈發蒼白,最後緩緩滴落——

啪嗒。

聲音極其細微,但蘭亭卻能清晰聽見。

勾唇的一瞬間,血滴遮蔽住陣法匯聚交錯的中心點,紅色掩蓋金光,整個陣法驟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