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金風細雨(2)

既醉一邊哭, 一邊偷偷用鬥笠藏著手,摘掉臉上的薄布,非常努力地擦了擦臉。

漂亮狐狸一肚子陰謀詭計,才不想平白無故死在招娣仇人的姘頭手裏, 這男子白長得冰清玉潔的臉, 心裏還不是喜歡美人?既醉擦著臉,思索著要怎麽自然地施行美人計。

這一舉動卻被方歌吟誤會了, 他是久經江湖見慣齷齪的人, 雖然也被既醉的話所震驚, 卻沒有全信,溫小白到底與他們夫妻同遊多年, 更多的時候像個長不大的小妹妹, 若說她美貌天真惹禍端還有可能, 以溫小白的善良, 她絕不可能蓄意去做這種事。

此時見到既醉用鬥笠藏著一截手, 方歌吟頓時反應過來,認定她是要發出暗器,不由輕喝一聲, 再次一道氣勁打出, 這一次因帶著些想要懲戒她的意思,出手極快極重,雖不致命,卻有制服之意。

既醉正忙著擦臉,猝不及防被氣勁擊中鬥笠,手被重重一擊,薄布飛揚,剩余氣勁直接擊打既醉左臉, 像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既醉向後倒在地上,仰著臉看他。

方歌吟愣住了,冰雪般的容顏上第一次露出幾分驚愕來。

一張長久不見陽光的絕色面龐呆呆地看著他,仿佛還回不過神來,隨即蒼白失色的唇滴落鮮血,滴答兩聲血濺手背,她似乎反應過來了,看著他的眼神頓時帶上瀕死的恨意。

她的手在鬥笠下,薄布帶著淚痕,這個孩子是在強忍著悲痛控訴,縮著手去擦眼淚,還被他毫不容情一擊打中了臉。

桑小娥也是驚了一跳,人都是視覺動物,先前既醉藏頭露尾要舉著鏟子拍美人臉,怎麽看怎麽可惡,可如今絕色美人跌坐泥塵,如天鵝引頸,又實在令人心憐,她連忙擋住自家夫君,柔聲上前寬慰道:“此事或許是有誤會……”

既醉抿著唇,偷眼看了一下方歌吟,確認這個白頭發的老東西沒有動手的意圖了,雙眼含淚看向桑小娥,哭道:“我報不了仇了嗎?”

桑小娥一時只覺心痛萬分,恨不得立時點頭,讓她有仇報仇,可溫小白走了過來,既醉臉上重新露出恨意,七分是在表演,只有三分帶了一點真心,所以她怨恨的樣子也很好看。

溫小白被看得委屈萬分,她也是從小受人追捧的美人,美貌的優勢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可既醉幾輩子的狐狸了,不等溫小白開口,她忽然淚眼朦朧看著桑小娥,“你們要殺掉我的話,如果還存著一點點良心,就把我和我娘一起埋進那個小坑裏吧,離這裏不遠的,就在河盡頭的小山丘上。”

“只要把那個坑再挖大一點就可以了,不要棺材,我們沒錢買棺材,讓我和我娘死在一起也很好的。”

她哭紅了鼻子,看上去可憐極了,卻又硬氣地不肯提一句求饒,實在讓人心憐心軟極了。

桑小娥眼眶一紅,一把抱住了既醉,也不嫌棄她粗布麻衣一身泥塵,只覺得這孩子可憐,她抱著既醉,柔聲道:“孩子,我們怎麽會殺你呢?你沒有錯,你只是想替母親報仇而已。”

既醉一邊哭,一邊又吐了一口血,然後昏迷了過去,就算是昏迷,都美得像一副神女受難圖。

方歌吟因心中存了一份愧疚,一路都無言,任由妻子把人抱著,鴛鴦劍俠二人武功都極高,沒有抱不起一個十幾歲小姑娘的。

溫小白也哭得厲害,哭著又想解釋,可怎麽也解釋不清,只能一邊哭一邊跟在方歌吟夫婦身後。

順著既醉來時的腳印,方歌吟夫妻找到了既醉和招娣住的簡陋竹屋,竹屋還是既醉搭的,所以那個破爛就別提了,見此情景,桑小娥又是一聲悲嘆,她本就是個極為善良溫婉之人,要不然也不會因見溫小白輕生而不忍,費了許多周折救了她,還把她帶在身邊時時開導她。

如今見到一個比溫小白還要可憐的小姑娘,桑小娥的心更軟了幾分,竹屋裏處處是母女兩人生活過的痕跡,這是無法作假的事。

桑小娥對著溫小白,第一次沒了好聲氣,把既醉安置在床上,桑小娥帶著溫小白走出竹屋,語氣淡淡地道:“你與關家兄妹二人之間的事,沒對我說詳細。”

溫小白還想拉著這個姐姐的手撒嬌,卻被那冷冷的眼神看得忍不住後退一步。

桑小娥以前認為,溫小白美貌天真,多情俠烈,因怕自己再惹關七走火入魔而選擇離開,因情生困決定尋死,她將人救下時覺得自己挽救了一條如花般的美麗生命,即便這些年溫小白一口一個方大哥,她也沒說什麽,方歌吟的人品她還是相信的,可如今卻有人告訴她,溫小白並不是她表面看上去那樣美好。

溫小白其實覺得自己真的很委屈,她這一生從未主動害過人,離開溫家之後她和關七也是真心相愛,她又不懂武事,怎麽知道關七正在破境關頭?她不過是因為受了冷待決定去關大姐那裏冷靜些時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