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懸崖
崔決被俘於魯州, 魯州節度使雖不急於殺他,用來逼供的酷刑卻一個接一個地往他身上,毫不手下留情。
只用了不到半日, 崔決的身上便已血肉模糊。
魯州節度使想著崔瞻遠的要求, 還是要給崔決留下一條命, 便讓人將他用一席破舊的草席卷起,扔進地牢中。
他撐著雙臂, 緩緩從草席中脫身, 倚著墻輕輕喘息。
每一個動作,都足以牽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愈發痛苦, 不一會兒, 順著手臂趟下來, 一直流到手腕處,染紅了身下的幹草。
而那手腕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癱軟無力地撐著地, 刀刃留下來的傷口分明駭人, 應是遭了什麽非人對待。
地牢中腐爛的穢物混合著翻湧上來的陣陣潮氣在他鼻下肆意竄動,從松垮的衣襟中掉出來一個材質尚佳的錦囊。
鮮潤的血液染紅了錦囊, 終於讓崔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施主,我們又見面了。”
悠揚的聲音鉆入耳中, 崔決昂首, 目光向著前方掃過去。
只見一名身著蟬衣的僧人正盤坐在他不遠處,他以手化掌比在胸前, 在崔決看向他時, 沖他行禮, “阿彌陀佛。”
他坐在那裏,如一尊超俗的佛像, 與腥臭與死亡格格不入。
“貧僧法號慧蘊。”
明明說的是“又見面了”,卻先是向崔決報上姓名。
崔決嘴角一扯,滿口的血腥味讓他不願再說下去,可在此時,他必須要跟人說說話,免得真的睡過去。
“慧蘊大師,也逃不開命運嗎?”
崔決確實不是第一次見這位叫慧蘊的和尚。
他只不過是在今生,第一次見他。
早在第一世時,他受困於魯州城時,就見過一次慧蘊。
聽慧蘊所言,他從西域求得真法,後奔走於中原,於亂世中為生靈祈福,來到魯州境內時,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被人打上了妖僧的稱號,也被抓到魯州城中,和當時的自己關押在一起。
不過,他第二世和第三世,沒有和魯州有再多的牽扯,直到今世,才算見過他第二次。
真沒想到,這世上除了自己和徐燕芝,也有人步入輪回。
“生死自有定數,我不急於求生,也不急於求死。我若選擇了另一條路,恐怕就不能再見到施主了。”這尊佛像只是笑了笑,“我倒是好奇,施主用命數換來的種種,待到施主回去後,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是想……”崔決話說到一半,卻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出來的鮮血順著薄唇留下,似是一節即將萎靡的清枝,“證明自己是對的嗎?”
“施主現在身負重傷,還是不要動氣為妙。”慧蘊蒼薄的眼神掃過崔決身上的傷口,“貧僧只是覺得,生死有命,施主逆天而行,並不是一種妙事。”
崔決緩緩閉上眼,表現出一種明顯的抗拒,不想再聽這禿驢再多說別的。
慧蘊見崔決如此,並不惱,只是笑道:
“看來施主這次又是一種不同的心境了。”
慧蘊從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出意外,他還是跟第一世一樣,被幾名官兵拉了出去,說是午時就在要城中問斬。
翌日。
崔決倚靠在爬滿青苔的墻邊,就連睜開眼,於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身上大部分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在逐漸升高,應是因感染而引起的發熱。
倏地,由兩名魯州軍打開牢房的鎖鏈,粗魯地將打坐中的慧蘊拉起,吵吵嚷嚷道:“你個妖僧,都快死了還在這裏念叨什麽,跟我們走!”
崔決同時被鏈條撞擊之聲所吵醒,眼神定定地看著被拖走的慧蘊,只見他面帶微笑,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他並不打算輪回而改變自己的名字,而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惜……
崔決的視線冰冷,看著其中一名高大魯州軍突然出手,將另一名魯州軍打倒在地,又拔出佩刀,刺入他的胸膛。
他將慧蘊推到一邊,重新回到關有崔決的牢房前,解開牢鎖。
“還能走嗎?”
而崔決如早已預料一般,扯出一絲蒼白又病態的笑容:“來的很準時,張兄。”
張乾走到崔決面前,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勢,從錦囊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藥丸,塞到崔決口中,皺著眉頭說:“他們下手太重了。”
“若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崔決吞下藥丸,又被他扶起,重重地咳了幾聲,問他:“魯州節度使呢?”
“被俘。”張乾還是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崔瞻遠會在今日於他在城外匯合?”
“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不過我已經按照你的安排,不大動幹戈將魯州軍一舉圍剿,只在城外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