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輕松自由》
劉璐璐有段時間裏不得不介紹家庭時, 她會撒謊說來自離婚家庭。
一方面,“離婚”這種高級詞匯從孩子嘴裏說出來很酷,她能欣賞眼前的大人露出慌亂和無措, 這讓小劉璐璐感覺到自己和他們平起平坐。另一方面, 她當時寧願說父母“分居兩地”,也好過避開母親過世這種悲傷事實。
她對死亡很害怕。
小時候練舞會放歌,劉璐璐記得放到《二小放牛郎》,她就躲到椅子下面不肯出來,因為不喜歡主角死亡的結局。生活裏也是,她在上大學前盡量遠離悲傷的東西。曾經在她眼裏, 演員就是上台讓觀眾開心的工作。
沈硯很少撒謊,但他卻是實實在在的來自離婚家庭的小少爺。
董玉蘭把他帶到美國後,在機場裏等待母子二人的是她現任丈夫陳立聰, 他穿著灰色的休閑西裝, 是和考夫曼陰森風格截然不同的男人。
小沈硯那會情緒就不太外露, 但他狠狠拍開對方摸自己頭的手。
董玉蘭心中不快, 她好不容易將兒子從控制狂前夫手裏搶過來, 但沈硯目前沒開口叫過她媽媽, 整天對她“喂”“喂”“喂”的, 沒有任何禮貌。
如果說, 考夫曼是刻意忽視和冷落兒子, 董玉蘭走向另外的極端, 她似乎想把沈硯身上另一半流著前夫的血全部抽幹,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她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物質條件提供最好的, 但也對沈硯學業、體育乃至方方面面的要求高,每天查問功課。
小沈硯沉默地忍耐。
直到, 他和同學去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參觀,遇到中國來的旅遊團,沈硯混入到說普通話的旅客裏面,天真地希望能跟著他們回國。
導遊把小男孩從大巴車揪出來,聯系博物館工作人員時,沈硯掙紮著逃走。
他當時的英語很差,也不知道去哪裏,只敢在附近徘徊。
博物館閉館,人越來越少,時間漸漸到了午夜。
沈硯孤身一人縮在角落,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聽到,落寞的街頭有人用薩克斯演奏中國的國歌,接著,是茉莉花。
沈硯對兩首歌的旋律極熟悉。
他跑過來聆聽,隨後發現,那是街頭的一個黑人演奏家正忘情吹奏。
聽著聽著,後腦勺就被輕輕的一摸,陳立聰站在身後。他知道小男孩走失後,就放下一切工作來尋找,正無計可施的時候,索性請人來演奏這兩首歌。
找到沈硯後,陳立聰也不過笑著說一句:“聽完這首歌,我們就回家。”
隨著沈硯慢慢長大,他漸漸理解父母之間的舊事,包括母親為什麽選擇和考夫曼離婚,選擇了陳立聰
與此同時,沈硯不能避免地開始沾染金錢、地位和權力。
北美華人圈裏的奢侈令人驚嘆。沈硯除了有父母雙方的信托,還有爺爺奶奶偷偷塞來的金庫,這筆金庫豐厚到除了買賽馬,還可以肆無忌憚地供他玩賽車、滑雪等高消費的極限運動,乃至,毫不猶豫地退學創業。
董玉蘭對兒子這種作風深惡痛絕,她想兒子繼承衣缽,但沈硯對建築行業不感興趣。
只有陳立聰暗中支持沈硯。
他是一個情緒穩定且極為寬厚的男人,有了自己的女兒,也一直對沈硯視如己出。沈硯倒是一直別別扭扭地不肯開口叫“爸”。
直到前幾年,繼父在國內突發心臟病。沈硯提著一口氣回國,第一句話就是“我爸怎麽樣”。
他坐在病床前,看著這個溫和脾氣的男人滿頭白發,這才恍然發現,多年的相處中,早已經把陳立聰當成自己真正的父親。
因為疫情,首都機場國際航班被砍了大半,候機廳空空蕩蕩的。
沈硯和董玉蘭在機場大廳裏迅速見了一面。
董玉蘭先一步要回美國探望丈夫,但要兒子和女兒暫留國內。
沈硯說:“我和你回去。”
兩子女已經成年,董玉蘭卻還是擁有中國家長的頑固秉性,是“寧願瞞著,也不想讓孩子操心父母的事情”觀念。
“你視力恢復得怎麽樣,坐長途飛機有沒有風險?醫生是不是說過,日常情緒不要太波動?你現在跟我去美國,眼睛再出現意外,我照顧你還是照顧他?”
董玉蘭即使說著關心的話,也是慣有的嚴厲腔調,說不了幾句,母子兩人又杠上。
陳晶妍在旁邊眼巴巴地聽著,她小聲地打斷:“爸爸到底什麽情況?”
陳立聰前一段時間的身體狀況不錯,準備包機回國,突然間就病情惡化?
陳晶妍邊問邊偷偷看沈硯一眼,哥哥沒有把蔣沉雨和自己的戀情告訴父親吧。
沈硯察覺到她的懷疑目光,從鼻腔裏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