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天子相詢(第2/2頁)

為官之後,見證了朝野的風雲詭譎,柳賀其實也能猜到,天子為何不能容張居正。

這一和天子的本性有關,史書上萬歷就不是什麽善心人,跟隨他的大臣許多不能善終,用人在前,疑人在後——嘉靖這一脈的皇帝多少都有這個毛病,嘉靖如此,萬歷如此,崇禎也是如此。

二則是天子親政前尚年幼,張居正與馮保便不當他是天子,而將他當普通孩童一般哄住。

張居正雖任了首輔權傾朝野,但他的確不是隆慶屬意的可托之臣,即便高拱敗了,可他與先帝的情誼勝過張居正,這一點無可辯駁之處。

王大臣一案,便是張居正與馮保以天子年幼,造出的事構陷高拱。

還有奪情一事,即便張居正並無壞心,可帝王本就專斷,如何能容旁人利用自己?

除此之外,也有張居正遲遲不歸政的因素。

若張居正有歸政意,他早日甩手,即便江山爛成一攤,天子也未必會怪罪他,可他遲遲不願放權,想等改革有了成果再將錦繡江山交給天子,但天子看不見錦繡江山,看到的只有一個獨斷專橫的張居正。

高拱之事天子年幼時並不清楚,可隨著他年歲見長,又如何不知其中實情?

何況高拱臨終前將先皇病榻前如何托付於他、張居正與馮保如何做鬼構陷他道得明明白白,便是宮中內侍瞞得再緊,此時也該傳至天子耳中了。

“柳先生,其中實情你可知曉?”

柳賀心念急轉,他不願天子看出他此刻異常,神情平靜道:“陛下,臣當時才為官一年,實情如何,恐怕只有高先生與恩師知曉。”

他不可能瞞著天子,或是讓天子“莫聽了小人讒言”,這事的確發生過,瞞著天子就是在糊弄。

“是這樣嗎?”

柳賀道:“但臣以為,即便實情如陛下所聽的那般,恩師任首輔,也是受太後、陛下所信賴之故。”

如果不是李太後不肯叫高拱任首輔,張居正上位也不會那般輕易,天子不能一邊享受著張居正為首輔的勤勉,一邊又覺得張居正德不配位,這就是翻臉不認人了。

但柳賀覺得,事情的症結還在張居正歸政上。

去年這事就是京中官員熱議的話題,只是正旦時張居正欲廢除天下書院,才將話題從歸政轉移到了書院上。

如今《育言報》將天下讀書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歸政一事便重歸朝廷中心。

柳賀忽然覺得,受天子信賴也是不易,一邊是天子,一邊是張居正,他夾在其中,兩邊都不能得罪,但兩邊都是他信重之人,任何一方有事他都不願見

到。

“澤遠,我尋你好久了,你要在這道上走多久?”

“元馭兄尋我何事?”

“我有一位舊識如今在南京國子監。”王錫爵道,“《育言報》中不是有科舉及新詩、文章的專欄嗎?南監便也想辦一份報,專教讀書人科舉事,科舉如何考、看何書,再登鄉試、會試文章及大儒詩作、文章等。”

柳賀道:“內容沒有錯處,那又尋我做什麽?”

王錫爵道:“南監人才凋零,這報辦起來也不容易,因而他們想請澤遠你派幾個人到南京支援。”

南監地位不如北監,不過南監祭酒前途一般都不錯,呂調陽就幹過南監祭酒,姚弘謨也任過這個職位,若柳賀沒記錯,他剛入翰林院時,王錫爵就因得罪高拱被打發到了南監。

柳賀道:“派人有何難?不過得先問他們是否願意,南監那邊先和部堂大人說好,人若去了,有何功勞也要提前告知。”

“這是自然。”王錫爵自然不會有意見。

柳賀腳步放緩,朝王錫爵輕輕揮手,王錫爵立時明白了他的用意:“怎麽了,陛下有事?”

柳賀道:“元馭兄可知,這幾日有人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麽?”

“與張相歸政有關?”王錫爵是聰明人,與天子相處也極是融洽,不需要柳賀多說,他立刻便通了。

柳賀點了點頭。

“我雖支持張相歸政,然而此舉分明是離間天子與內閣,若二者離心,攛掇之人當真歹毒。”

王錫爵所想和柳賀一樣,張居正遲早是要歸政的,朝中官員若想張居正早日滾蛋,那上疏勸說也可,指著張居正鼻子痛罵一頓也可,這二者或許都要付出代價。

然而,若表面上不願張居正離去,私下裏卻對著天子說張居正的壞話,這種做法柳賀不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