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陰陽怪氣(第2/2頁)

何洛文之弟何洛書也是進士,其祖父何景明更是名氣巨大——他與李夢陽、徐禎卿等人被稱為“前七子”,與李夢陽並稱“何李”,流傳的詩文名篇很多。

柳賀不由想,不怪他詩寫得不好,實在是沒有家學淵源。

何洛文與柳賀的交集算不上很深,不過翰林院一向排外不排內,柳賀好歹在翰林院的江湖上混過一段時間,何洛文便道:“助澤遠你倒不是不可行,只是這詩寫出來未必會如你所想。”

柳賀連忙道:“啟圖兄你願意助我,我已是十分感激了。”

何洛文為人嚴謹,講起作詩的技巧時也是十分考究,並不會令人覺得枯燥無味,此事柳賀也有體會,能任帝王師者,無一不是飽學之士,然為天子授課,既要有內涵,也要將文章講得生動有趣,否則以天子的心性,要聽進去很難。

柳賀吸收了一堆詩學理論。

何洛文與其祖父一般,是復古派的堅定支持者,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他的詩作辭藻很是華麗,不過眼下復古派已不是學林主流,便是何景明晚年也力主學古又求變古,因而何洛文詩篇中也有一股清新之風。

柳賀算是吸收甚多。

要是臉皮厚一點,他就學當年的袁煒,把門生們關起來給自己寫文章。

可惜柳賀如今還沒有任會試主考的資格,門生自然是一個也瞧不見。

……

“聽聞少宗伯這幾日苦苦作詩,本官聽得十分欣慰。”

柳賀扯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大司徒謬贊了。”

退朝時,張學顏見了柳賀,便多嘴提了一句。

柳賀知曉此人存著嘲笑他的心思,雖不是什麽大事,但因此前劉台一事,張學顏對他態度始終一般。

他倒也不是針對柳賀,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矛盾,且因新《宗藩條例》,戶部每月都能省下不少銀兩,可惜張學顏這人便宜倒是沾了,對上柳賀時語氣總有些怪。

柳賀心想,也許搞賬的都是這種性格。

當然,也可能和柳賀當初力勸張居正返鄉守制有關——張居正決定返鄉,與他關系甚篤的張學顏、曾省吾皆是不贊同,兩人官位皆是張居正力推,富貴均系在張居正一人身上,自然不希望張居正返鄉。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正是柳賀難以打入張黨核心的原因。

“本官十分期待少宗伯的大作。”

柳賀道:“下官聽聞,大司徒也作得一手好詩,待明日見了朝鮮使臣,下官定要為大司徒揚一揚名。”

對外邦交本就是禮部之責,何況柳賀話說得誠懇,張學顏一時也是語塞。

柳賀此人無論在朝中鬧出了多少事,對待天子對待上官,他始終恭謹有禮,若非為朝事,僅他私人之事,很少見到柳賀有真正動怒的時候。

便是此時,柳賀話語中似是有譏諷之意,可觀他神色卻是恭恭敬敬,仿佛真要在朝鮮使臣面前替張學顏推文章一般。

張學顏也摸不清柳賀究竟會不會幹了。

若是旁人,他或許還能把準脈絡,可柳賀這人真叫人摸不清,奪情之時也是,削藩之時也是。

想及此處,張學顏就不想在言語上再占柳賀便宜,竟自走到戶部官員前列去了。

“好你個柳澤遠,嘴巴上從不服輸。”

見到來人,柳賀恭恭敬敬道:“左司馬。”

來人是如今的兵部左侍郎汪道昆,他是徽州府歙縣人,嘉靖時與戚繼光一道在福建抗倭,他本人又是著名的雜劇大家,可謂能文能武、本領非凡。

汪道昆與張居正是同科進士,官途卻遠不如張居正順暢,不過柳賀對他一向十分敬重,文臣中能領兵者本就不多,何況抗倭之事非人人都能做。

汪道昆見了柳賀與張學顏一番交鋒,笑道:“大司徒非小氣之人,澤遠倒也不必憂心。”

汪道昆與柳賀全無沖突,且上月昌平等地發的軍餉也是從宗藩那裏擠出的銀子,汪道昆對柳賀很是欣賞,且他平日最愛讀好文章,柳賀眼下是唐宋派大家,汪道昆卻與王世貞相交莫逆,常為“後七子”搖旗助威。

不過在真正的好文章面前,縱然汪道昆愛復古,卻不能違背本心批判柳賀。

柳賀心想,汪道昆這話恐怕說反了,從劉台一事就應當知曉,張學顏這人其實非常小氣。

想到在會同館的朝鮮使臣,又想到汪道昆曾在福建抗倭,柳賀心念一動:“左宗伯可知如今倭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