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奪情起(第2/2頁)

柳賀不知天子是遺傳了祖父嘉靖帝的脾氣,還是佩服嘉靖帝數十年不上朝卻依舊大權獨攬的氣勢。

他覺得,壞習慣最好不要學。

柳賀出了門,至翰林院時恰好遇上了王錫爵,八月的天依舊熱著,王錫爵出了一身汗,他來翰林院辦事,猛灌了一大碗茶:“澤遠你這處的茶就是比別處好喝些。”

“這是我家山上的茶,自家人曬的,味道當然更好些。”

王錫爵最近是極忙,這個月翰林院中不少人升了官,汪鏜晉為禮部尚書,申時行晉為禮部右侍郎,王錫爵則接了申時行的班,任詹事府詹事,邁入了正三品大員的序列。

除此之外,參與《世宗實錄》編撰的翰林各有升遷,黃鳳翔升了修撰,沈鯉與羅萬化雖不在京中,卻也升俸一級。

而王錫爵之所以忙碌,是因為天子明年就要大婚了。詹事府雖然主要負責太子相關的事務,可天子大婚如何不與詹事府有關?

王錫爵每日忙得腳不沾地,他也想過拉柳賀來幫忙,可惜柳賀手頭事也不少,實在沒法多分心。

柳賀猜,此時任命汪鏜為禮部尚書,恐怕是為馬自強入閣鋪路了,馬自強還未卸任禮部尚書,不過汪鏜的任命已下,還兼著翰林學士的官位,但翰林院掌院仍是申時行。

汪鏜今年已有六十多歲,他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張居正與李春芳的同年,論資歷比張四維與馬自強要老上許多,不過他為人一貫淡薄,為官同樣謹慎,並不摻和到李春芳、張居正及殷士儋幾位同年的爭奪中去。

若不站隊,上位自然是慢的,且汪鏜此時已年老,比不過張居正年富力強。

王錫爵沒拉到柳賀,卻叫了幾位翰林去幫忙,今年剛入翰院的翰林們都被他拖了過去。

待王錫爵走後,柳賀開始審核翰林們寫的《大明會典》條文,會典編撰的要求柳賀已牢牢記住,加上他於章典等知曉頗多,因而待申時行升了禮部右侍郎後,翰林院中的條文實際上就由柳賀一人審核,直接由他交予汪鏜。

人人都忙,柳賀也不能幸免。

此次眾翰林因編《世宗實錄》有功而受封賞,柳賀則是翰林院中為數不多沒有受賞的翰林,畢竟《世宗實錄》修訂的後半段他都在揚州,付出遠不如其他翰林多。

“學士,今日的條文皆在此處了,請學士細看。”

柳賀一個條文一個條文過,一個時辰看了數條,只覺大腦都看得有些發漲,喝了一口茶後,他感覺清醒了一些,便繼續看這些條文,到了快放衙時,他終於將這些條文看完,將不通的

條文還給翰林們,又將堪用的幾條拿出,一看時間已經不早,他便決定明日一早去找汪鏜。

第二日早朝時,柳賀站在詹事府官這一列,王錫爵之後,就聽王錫爵壓低聲音與他道:“澤遠,張相之父病逝了。”

柳賀看向四周,果然,今早朝會看似平靜,可官員們的神色多少與以往有些不同。

官員若遭父喪、母喪,按例應當守孝二十七個月,以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張居正之父過世,那他就該回江陵老家丁憂。

對於張系一派的官員來說,張居正是他們的主心骨,他們自是不願張居正遠離朝堂。

關鍵是張居正自己的態度,還有……天子的態度。

在這種情況下,張居正會如何選擇呢?是回家,還是依舊留守朝堂。

柳賀視線略往前一偏,閣臣如呂調陽、張四維神色都很平靜,不久之前,呂調陽剛剛上疏老疾祈休,但天子並未允許,而馬自強、汪鏜及吏部尚書張瀚、刑部尚書王崇古等人也都看不出情緒。

這個問題並未讓官員們等待太久。

待朝事完畢,官員們未散去,天子便宣旨道:“……知先生父已棄世,痛悼良久,先生親承先帝付托……元輔朕切倚賴,豈可一日離朕?父制當守,君父尤重,準過七七照舊入閣辦事……”

此詔書一出,滿朝文武皆是嘩然。

天子竟偏張居正至此,以君父重於生父之由只令張居正守孝四十九日!

雖有情由,但於理不合,於制不合,天下百姓皆重孝道,天子與內閣首輔卻先違犯,此豈為人臣之道!

如此行事,若天下人人效仿,百姓又會如何看待天子與百官?

朝堂上許多官員臉色已經變了,柳賀心中卻感慨,天子此時待張居正這般,連屬於高拱的職責都歸到了張居正頭上,可日後清洗張居正全家的時候卻一點也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