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是第一(第2/2頁)
紙上有一句話——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這句話出自《論語》泰伯篇,講的是孔子對禹功德的稱贊,認為禹是無可非議的仁德君主。
四書中有關君主仁德的篇章數不勝數,柳賀將自己有印象的聖人之言記下,再結合自己的判斷去思考該如何理解這句話,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他進行的制藝的嘗試。
柳賀手邊有數卷時文集,還有柳信此前作過的時文,值得參考的內容不少,但他眼下還未入門,只能將知識儲備先做足了。
約莫半刻鐘過去了,柳賀仍在深思。
他並不慌亂,也不著急,畢竟在社學中,孫夫子時常叮囑學童們,要將養氣功夫做足了,這樣才能臨危不亂,才能寫出正道文章來。
柳賀睜開眼睛,開始在紙上寫下第一句,“聖人之……”
一張竹紙,他僅寫了一半不到,就沒法再繼續了。
不過相比白天抓耳撓腮的情景,他對如何解答這一句倒是有了自己的邏輯。
既然不能再繼續,柳賀就此停筆,轉而研究起自己剛剛在竹紙上所寫的內容來,別的不說,他這一筆字可以說是日漸精進了,柳賀既仿名家字帖,又錘煉自己的個人風格,眼下雖然字體還不夠純熟,卻已經挺有模樣的了。
他覺得,再過一陣子他若是接別的抄書的活計,那必然得要求漲價。
……
第二日去學堂,天氣依然又悶又熱,明明還是早晨,窗戶大開,屋內卻不見一絲風,平日早課必然聒噪無比的學童們此刻卻安靜到了極點,待得孫夫子入內,學堂更是靜得針落可聞。
只見桌案上,除了學童們所寫的卷子外,那一把顏色發深的戒尺同樣靜靜躺著——孫夫子授課雖嚴,卻並不常請戒尺,學童們眼下雖未知曉本次月考的名次,可戒尺一出,眾人均是一臉苦瓜色。
倒是柳賀依舊在琢磨他那道題。
杜景為遠遠瞥見他在用功,不由小聲道:“這人平素不見出眾,此刻抱佛腳可來得及?”
“他恐怕連該拜哪邊的菩薩都不知道!”
“不過是想在夫子面前顯露自己罷了,否則下苦功的時候那麽多,他為何偏選在此刻?”
杜景為畢竟是通濟社學的佼佼者,加上家境不錯,學堂內捧他的學童不少,在眾人看來,柳賀顯然是本次考砸了,故意在夫子面前表現自己。
“你可曾聽說?縣裏的楚舉人攀了一門好親事……”
柳家和楚家結過親的事原先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可天下沒有能掩住的秘密,縱是楚賢想辦法堵住眾人的嘴,可他家和柳家這一
段依舊被不少人知曉了,就連三個村的學童都知曉,柳賀被人退了親。
事實上,柳賀已經不關注楚賢的動向了。
女子在明代本就是弱勢群體,楚賢私下退親本就對他女兒的名聲有礙,若是柳賀再在那裏哭訴,那女子恐怕日子更難過。
徐階為了扳倒嚴嵩甚至能把自己的孫女送到嚴家當妾,後來因為嚴嵩倒台而作罷,可徐階看到孫女後卻面色慍怒,徐階之子徐璠為父分憂,直接將女兒毒死了。
在退親這件事情上,女兒家是沒有選擇權的。
杜景為幾人所說柳賀只當沒聽到,可幾人卻似乎說上了癮,聲音越來越大,連桌案前的孫夫子也被驚動了:“周修志,你還有空閑談,瞧瞧你的卷子都寫了什麽!”
周修志是杜景為的狗腿之一,被孫夫子一吼,他面色頓時青了。
周修志領了考卷,果然被孫夫子賞了一頓戒尺。
學堂內又一次恢復了安靜。
孫夫子將余下考卷歸到一處,開始報本次月考的排名——
先是小學童組,之後便是紀文選那一組,最後才到柳賀他們大齡組。
周修志等於提前挨了頓打,看向柳賀的眼神帶著惱意。
“周修志,第十,若是再不精進功課,便讓你爹領你回家。”
“王源,第九。”
“孟良,第八。”
“吳從方,……”
孫夫子一連念了六七個名字,竟都沒有柳賀,眾人的視線此刻不由集中到了他身上。
柳賀入社學時不過才讀《論語》、《大學》二書,同齡的學童進度都比他快些,其中杜景為尤為翹楚,四書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甚至已經開始學制藝。
“曲唯遠,第三。”
此刻,竟只剩杜景為與柳賀二人,誰是第一,誰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