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帳

李策牽著她的手,不徐不疾地帶著她走到床邊。

紅帳裏熏著暖香,仿佛是熱浪,一陣陣湧到鼻端,余清窈的鬢角後背都沁出了薄汗,隨著她劇烈跳動的心,弄得她整個人六神無主,腦海裏更是空了一般。

“進去。”李策要她到帳子裏頭去。

余清窈受過幾日宮裏嬤嬤調教,也知道侍奉貴人都是女子睡於外側,方便夜裏隨時能起來點燈伺水,所以李策的這句話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可李策看著她,余清窈只能照他的話做,身子坐進柔軟的綢衾進,她的緊張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纖瘦的背瑟瑟發抖,急促的呼吸聲根本藏不住。

李策的手便在這個時候壓在了她的肩上,聲音都快貼在她的耳後,“我很可怕嗎?”

余清窈猛得就縮起了脖子。

可她並不是怕李策這個人,而是怕那件事。

雖說夫妻敦倫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她幼時見過不堪入目的畫面,故而一直心存恐懼,更何況上一世她也未曾遇到過眼下的困境,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肩上的那只手稍用了一些力,余清窈的身體順著他的力度側倒了下去,她不由閉緊雙目,揚起了聲,害怕道:“殿下!”

沒有隨之而來的動靜,只有李策輕笑一聲。

余清窈睜開眼,眨了眨,逐漸清晰的視線裏,李策溫和的目光毫無侵略性,仿佛任何躲避他的人,都是不該的。

他就坐在床邊上,一手撐著身子,朝她看來,唇角一勾,溫聲說道:“這麽快就忘記我剛剛說的話。”

余清窈咬著唇瓣,有些委屈。

她這才知道,剛剛李策又是牽手,又是要她上床,不過都是在嚇唬她的。

“我又不是畜生,若你不願意,還能強迫了你?”李策如此矜貴高雅的人,口裏說出‘畜生’兩字,真真像是往他身上潑了臟水。

余清窈連忙坐起來道:“不、不是的,殿下很好,是臣妾……”

是她不好。

李策卻沒有讓她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誠懇道:“是我不好,因為見你暗中戒備卻不肯明說,故而嚇了你。不過,我已經說了,往後你有何事,直言就是,我能應之事,絕不推脫。”

余清窈沒想到自己躲躲藏藏、扭扭捏捏,還是讓李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還挑明了說絕不會強迫她,心裏若沒半分感動,那都是假的,可是就是因為李策這般好,她就更覺得自己十分卑劣。

哪怕她是走投無路,選了李策作為避禍的出路,既然嫁給了他,理應視他為夫,可她始終還沒邁過心裏的那一關……

見她一臉懊悔,可憐兮兮,李策覺得話也說夠了,再說就不得體了。

“勞累一日了,你也乏了,睡吧。”李策放下帳子,又取來了一個大圓枕,放置在兩人之間,“你放心,我睡覺絕不會越界。”

李策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余清窈還有什麽不放心。

他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對待陌生的妻子也能溫柔體貼,處處考慮,給足了安全感。

余清窈本以為新婚夜,自己會一夜無眠,沒想到她實在太累了,不但提心吊膽數日,還每夜噩夢連連,是以她才挨上軟枕,沒過多久竟就睡了去,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充斥在寂靜的帳子裏,讓人聽了就心安。

真正放松熟睡的呼吸是很難偽裝出來。

李策將腳上的軟底鞋妥善地脫在腳踏上,就和余清窈的繡鞋並排放著。

兩雙鞋間隔不遠不近,但能同時出現在這,足見親密。

李策出神想了須臾,牽唇勉笑了下。

他屋裏鮮少有宮婢伺候,如今卻要與一女子同床,不得不說這世事無常,變幻莫測,就連他也無法左右。

未放床帳,李策並不想就此躺下沾枕入睡,而是就著身後微弱的燭光,他一手撐著身,將另一只手徑自越過那圓枕,摸到了余清窈放在枕邊的右手。

若余清窈還醒著,定會為廢太子這孟浪之舉感到驚恐萬分,可如今她睡沉了,只能由著他搓揉捏摸,細致到每一根手指乃至掌腹,就仿佛想從她手上尋到什麽秘密。

不過余清窈的右手亦是軟若無骨,纖長細膩。

未有半分不尋常之處。

李策將她的手放回枕頭邊,目光停留在她蜷縮而起的身體上。

那纖瘦的身體陷入雲被中,小小一團,何其可憐,巴掌大的臉側伏在軟枕上,鴉黑的發隨意散在腦後,猶如簇擁著皎月的雲霧,松軟如綢。

雖說女子十五及笈就算作成年,可李策仍覺得她年紀過小,饒是再有心機的小姑娘在他眼裏也是一臉稚氣,太容易看穿。

他原本以為自己就算會成親,也會找個年紀大些的。

但是千算萬算,還是娶了一位小妻子。

昏暗的光線裏能見她鬢角的濕潤,幾縷墨黑的發絲還沾在瓷白的臉頰上,濃密的睫毛隨著呼吸起伏,眉心輕蹙,仿佛睡得並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