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拜堂

讓江惡劍更像個鵪鶉般手腳無處安放的是,這分明凜如冰雪的天墟掌門儼然愛屋及烏,不止獨寵司韶令,對他倒也不客氣,見他始終未曾動作,不由分說便主動抖落那飄艷的絳袍在他身前來回比量,細致到頭頂幘巾、腰間革帶及腳下烏皮履,皆一一讓他穿試,以防大婚之日來不及整改。

結果出乎意料的,二人這婚服竟都是極為合身,尤其司韶令本就膚色霜冷,細長劍眉微挑,雙眸雖泛灰光,卻也盛著一雙眼睫翹然投下的碎影,因此刻天色已晚,並未纏覆眼紗,更深邃斑駁如隕落星石,加之削瘦下顎與頸骨繃出尤為冷峻的弧度,整個人挺拔雋美,在這大紅喜袍的映襯下,就如紅梅傲雪,驚鴻絕世。

看得江惡劍目瞪口呆間,與珍藏在最心底那道熾艷頎影驀然重合,讓他險些驚呼出聲。

“阿邵……”

殊不知,已低低開了口。

更不曾想到的是,他半張著嘴,一臉癡態地被緋紅籠罩的模樣,盡管映在司韶令眸底依舊一片灰茫,卻因他如此飽含深摯的低語,一刹那也滾燙烙刻在司韶令驟然洶湧的心。

若非司瀾望著他們二人互相凝視之下實在忍俊不禁,連司韶令也良久難以回過神來。

隨即他目光灼灼,開口竟是:“成婚吉日與相關事宜,不必再談了。”

……什麽意思?

江惡劍聞言面露疑惑,司韶令卻並未作何解釋,只趁司瀾也同樣沒能立刻領會他的意思之際,就這麽身著婚服,徑直帶江惡劍回到廳內。

無疑,被冷落許久的眾人見他們又突然現身,更完全不合乎常理地提前換上了婚服,多數面色一愣。

江惡劍也在這時才在思緒飄兀中看清楚廳內情形。

原來除了五派掌門及其弟子們,竟還坐了些許村中百姓,大抵是出於對司韶令的關切聞訊而來,包括那祁九坤,此刻正紅光滿面地大吃大喝,看起來興奮不已,一直沖旁人不知在叨叨什麽。

而他旁邊挨著的其實是個與他年紀一般年邁的老婦人,雖發白如雪,卻坐姿端靜,氣質出塵優雅,想來年輕時應也曾是個美人,不知是否也住在村中,只應與祁九坤早已相識,且關系匪淺,不時攔下祁九坤不管不顧往嘴裏灌的酒,引來祁九坤幾次趁機與她拉手,倒也不曾叱怪。

更令人驚訝的是,由於厲雲埃抱著江子溫與他們坐在一起,那原本居高臨下倚坐最上位的蕭臨危,意外地也屈尊一旁。

姿態倒仍是傲戾,仿佛前幾日被厲雲埃以蛇蠱嚇至崩潰的人並不是他。

此時在江子溫朝他與眾不同的金發碧眼一眨不眨的視線下,依舊目不斜視。

於是剩余幾處上位便只有五派掌門人,最主位是身為五派之首的浮門扶心大師,隨後依次是天墟掌門司瀾、神酒坊主司恬爾、金樓樓主尉遲驍,以及擎山的魏珂雪。

魏珂雪身後一眾擎山弟子中,也坐著臉色難看的陶恣,與江惡劍目光相對的一瞬間面龐更加氣惱,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正欲開口,卻被他身旁伸來的掌心及時按下。

是陶梧。

只見陶梧將掌心內才剝好的西瓜子仁一股腦塞進他的嘴裏,迫使他兩頰氣鼓鼓地嚼著,一時說不出話,只能怒瞪江惡劍。

那眼神無疑在說——他不配。

倒沒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江惡劍微有心虛地移開視線,像偷了他人小心埋藏已久的珍寶,終究對他旁邊的陶梧有些忌憚。

也在這時,司韶令已然也將整個大廳盡數掃視,目光最終落定於厲雲埃。

“我們今日……便在此成婚。”

他忽地沉聲說著,在眾人聞言驚愕中,扯住江惡劍篤定走去。

“……”

江惡劍這才恍然明白,他方才說不必再議的意有所指。

他竟是等不及到選定的日子了?

他原是這般迫切地,想要與他成婚?

而心下震撼,若說江惡劍本來還未能徹底消化這驚天喜訊,正如夢如醉地身置雲端,此時婚期猝然又被司韶令提至眼前,神魂頃刻翻卷至最巔峰過後,反而意外的,稍作平復下來。

像是美夢層層疊疊堆砌,唯有信以為真。

無論下一刻會發生什麽,總歸當下這份近乎窒息的感動,是切實存在的。

“爹娘如今不在場,就由兄長暫且代為做主。”

散亂的心思正逐漸靠攏間,聽見司韶令又如此開口。

“好。”

江惡劍豁然擡頭,只見厲雲埃似並無過多詫異,竟就迎著眾多道緊隨而至的詭異眼神低應了一聲。

隨後一雙沉靜眸子望了司韶令片晌,見他未再開口。

又淡淡道:“你們既已認定此事,的確不需拘泥於禮數,納吉問名這些就都省掉,不如直接在此拜堂。”

“……”

對方的話顯然並無異議,甚至也替他們分去眾多非議目光,可司韶令與他四目相對,卻在他答應下來後身體忽地僵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