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頁)

蕭鶴想起自己在半夢半醒間看到的那一幕,齊暄宜那個時候到底想著什麽,才會將那一碗苦藥喝下。

蕭鶴無奈,問他:“陛下,您到底怎樣才肯喝藥?”

“不喝,就是不喝。”齊暄宜在這上面確實犟得可以。

大夫說齊暄宜的病不算嚴重,只擔心現在寧州城內的疫病還沒有完全清除,他身體虛弱,很容易被感染。蕭鶴嘆了口氣,自從被關進宮裏,他嘆氣的次數比此前二十多年裏加在一起的都要多,他俯下身把齊暄宜從床上扶起,然後在小皇帝困惑的目光裏,他直接將這碗藥給他灌了進去。

齊暄宜猝不及防被灌下藥,他四肢沒有力氣,掙紮不動,想要吐出來又被蕭鶴捂了嘴,直到他把那藥全都吞下蕭鶴從松開手。

齊暄宜大怒,從當了皇帝後就再也沒人敢這樣對他了,他張開嘴想要怒斥蕭鶴他這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當誅九族,但還沒來得及出聲,一顆蜜餞就準確地落入他的嘴中。

甜味在他的嘴巴裏迅速擴散開來,壓過了湯藥的苦,他眨眨眼,有些愣神,又低頭看向蕭鶴手裏的另一顆蜜餞,怒斥蕭鶴的那些話全被他拋到了腦後,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啊。”

蕭鶴拿著蜜餞的手微微一頓,又聽這位陛下嘻嘻笑著說:“但他不會出現在這裏。”

齊暄宜覺得如果真讓師父看到他在南柯境中這樣胡來,他可以直接嚇醒了。

蕭鶴知道他素來喜怒無常,但這次未免太無常了些,他已做好要被小皇帝折騰一頓的準備了,沒想到他能這麽輕易放過自己。

那個人是誰?能影響他到這個地步?

蕭鶴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但好在他總算是喝了藥。

齊暄宜病好以後,一行人整理行裝返回京城,不曾想路上遭到刺殺,齊暄宜沒事,但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蕭鶴卻不見了。

無盡的夜色裏,齊暄宜站在馬車上,眺望遠方,銀白月光塗滿他的臉,像是一座瑰麗華美的無情玉雕。

齊暄宜轉身回了馬車裏,他也曾想要勵精圖治,讓自己這個皇帝做得長長久久,雖然被自身的懶惰限制,做不到先皇他爹那樣一天忙活七八個時辰,但他自有自己的手段,手底下的人也不都是廢物,他有的是辦法把他找回來。

只是還是很討厭這種不經他允許就擅自離開的行徑啊。

齊暄宜再見到蕭鶴是在兩個月後,蘭陵蕭氏這樣的世家無法接受自己的家主去做昏君身邊的佞幸,蕭鶴被他的族人背叛,蕭家新任的家主為達成與裴家的盟約,將他作為賠禮送去裴家。

當年蕭鶴為了安置一群無家可歸的貧民,得罪過裴家,裴家家主對這件事念念不忘,現在終於有了報復的機會。

蕭鶴被囚在一間暗室裏,有人喂他吃下極樂丹,這東西只要一丸就能讓人上癮,一般情況下,吃上兩個月,人就徹底廢了。

那些人將他綁在床上,每日灌他一碗粥水吊他的命,他瘦得厲害,臉上灰撲撲的,頭發雜亂似一團稻草,染著斑斑血跡的繩子深深勒進他的皮膚裏,他手腕上血肉模糊,隱隱可以看見裏面的骨頭。

誰能想到光風霽月蕭蕭肅肅的世家公子會淪落到這般的田地,像是一條將死的喪家狗。

齊暄宜身穿紅色廣袖的長袍,金銀玉器的光彩照亮昏暗的囚室,他低頭仔細端詳草墊上的蕭鶴,面色不悅。

蕭鶴看到他,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他會到這裏來,而後慌忙別過臉去,聲音幹澀沙啞:“不要看我。”

他滿身汙穢,臭不可聞,他卻是錦衣絲履,羅襪含香,映得滿室生輝。

蕭鶴沒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與他重逢,心臟像是被一柄鐵錘反復捶打,那疼痛從心臟傳遞到四肢,遲鈍而綿長。

這段時間以來,他總是渾渾噩噩的,偶爾會想起寧州城內,他為他飲下的那碗苦藥和那個帶著甜意的吻;會想起他騎著馬帶他飛馳在蒼茫的暮色裏,他們落在草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他甚至想起了進宮的那日,他在關雎宮裏第一次仔細看他。

服下過多的極樂丹會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徹底失去理智,而他則在癲狂的時候叫出了齊暄宜的名字,等到他再清醒過來時,裴家的那些個下人們正指著他笑個不停,嘲他蘭陵蕭氏的家主果真是做了個佞幸,到現在還念念不忘呢。

此後,蕭鶴無論吃下多少的極樂丹,都再也沒有發出過聲音。

“你是要死了嗎?”齊暄宜慢慢走過來,蹲在床邊問,語調一如往昔。

蕭鶴沒有說話,齊暄宜伸出手撩開他臉頰上的頭發,蕭鶴的臉上早沒了往日的神采,左側臉頰上還多了一道長長的疤痕,從耳朵上面一直貫穿到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