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冊只有帝君才能翻看的命簿倏然合上,盛大的金光散去,留下一片萬物衰敗後的寂然。

旁觀眾人雖對此番異象萬分好奇,然想到瀾姬剛才提起帝君,也只能把心中的各種想法全都壓下。

謝慈仍舊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了。

他想不明白,就像他想不明白當年他為什麽會去世一樣,李青衡好好的怎麽會魂飛魄散呢?

這世上有那麽多窮兇極惡的之人,都沒有落到這樣慘烈的下場,為何偏偏他會這樣?

是因為自己嗎?是為自己生了靈根才會這樣的嗎?

謝慈側頭,審獄司東西兩邊的墻壁前各放置了一排書架,上面記錄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人間無法圓滿的缺憾。他的愛意他的悔恨,如同四季都在掉落的葉子,密密麻麻鋪了一層又一層,上面浴著陽光在緩慢幹涸,下面生出蟲蟻,日夜不停地啃食,待他發現時,已經千瘡百孔,無藥可醫。

還能再怎麽疼呢?

謝慈收回目光,從落蟬谷出來後,他偶爾會想,如果那幾年他一直陪在李青衡的身邊,會比現在要好上一些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結束,這世間從來不會給人重頭來過的機會。

或許他該陪著他一起消散於這天地間,這份苦痛才會徹底消解。

審獄司外響起一聲長長的哀哭,數點鬼火在殘垣斷壁間無聲跳動。

赫連錚對那位瀛洲帝君並無太多興趣,只專心查找巨獸的來歷,他快速將手裏的命簿往後連翻了幾頁,竟全是空白,他皺眉向瀾姬問道:“那這些人全都魂飛魄散了?”

若他們都找不見,此事怕是再也查不下去。

瀾姬走過來看了一眼,蔥白的指尖在上面輕輕一點,白光散開,恍若蕩起層層漣漪,她對赫連錚道:“或許是歸了瀛洲,也未可知。”

“瀛洲?”赫連錚糊塗了,不是說魂飛魄散了嗎?這事怎麽又與瀛洲扯上了關系。

瀾姬同他解釋說:“修真者飛升至瀛洲便不歸我審獄司所管,或者若有瀛洲仙人下界,命簿上會留下他們的名字,待他們回到瀛洲之日,他們在命簿上的名字同樣會被抹去。”

赫連錚哦了一聲,又問:“要怎麽才能分辨出來這人是魂飛魄散,還是回了瀛洲?”

“不知道。”瀾姬道。

赫連錚眉頭皺得都快能夾死蒼蠅了,他問瀾姬:“那這要怎麽查下去?”

瀾姬淡淡道:“你可以去瀛洲。”

謝慈豎起兩只耳朵認真傾聽他們二人間的對話。

他記得從前李青衡為他讀過的那些詩:客裏山中三載,枕上人間一夢,曾憶到瀛洲。

瀛洲……

瀾姬是說,或許他沒有死去,而是到了瀛洲麽?

雖然說暫時還不知道他們這些人要怎麽才能到瀛洲去,但至少有了個方向,他們不至於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轉,赫連錚謝過瀾姬,打算去趟涿光派詢問去瀛洲的辦法,他走到審獄司門口時,忽然停下腳步,猶豫了一瞬,他還是回頭向瀾姬問道:“我是否能看看命簿上的其他人?”

“不能,”瀾姬平靜道,“你若心懷私情,命簿不會打開的。”

赫連錚點了點頭,即使心中預感到會是這樣,表情還是難掩失落,他的父母、妹妹,還有師父都已不在人世,他心中清楚逝者已矣,他們這輩子的緣分盡了,只是如果有機會,他還是很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謝慈聽得心覺好笑,原來他對師父的喜歡居然不算私情嗎?

他看向那冊懸空的命簿,命簿再次翻動起來,李青衡的那一頁依舊一片空白,謝慈俯下身,在上面輕輕印下一個吻。

李青衡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他的這點情思了,徒弟愛慕師父這是該遭千萬人唾罵的事,他向來隨心所欲慣了,根本不會在意旁人的閑言碎語,就算李青衡不同意,他也能纏著他討得些好處,他知道李青衡最受不得他撒嬌,最見不得他自傷體膚。

可謝慈死了。

不管李青衡是不是還在這世間,他都死了。

他終究是懂得太遲。

過去李青衡很少同他們說瀛洲的故事,謝慈不知道瀛洲在哪兒,好在現在赫連錚也要去那裏了,他可以跟在他的後面撿個便宜。

琢光派的老掌門告訴赫連錚,凡人無召入瀛洲,唯有一條天階可走,天階九萬九,三級一小劫,九級一大劫,稍不留神兒就會被打落下來。

老掌門把上天階要注意的事宜同赫連錚都仔細說了一遍,赫連錚一一記下,老掌門順便拜托赫連錚日後幫他們琢光派留意一下失蹤的老祖宗,他們那老祖宗失蹤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他們找遍五州,找不到半點蹤跡。

老掌門說完給赫連錚看了一張畫像,謝慈沒看到那上面畫的是怎樣的一張臉,只看到對面的赫連錚露出一副近乎是瞠目結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