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板橋西畔夕陽斜

讀書人為什麽讀書,經義裏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也有先賢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更實在的前人說法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

嘉靖朝著名詩人秦德威也說過:“鬥大黃金印,天高白玉堂。不因書萬卷,哪得事君王”,這在江南也流行一時。

不管信了哪種說法,讀書人但凡有機會,都想要去京師試試看。萬一出將入相、青史留名的人就是自己呢?

秦德威決意北上後,準備工作就開始了,其實這也沒什麽可煩惱的,有錢都好辦。

然後在出發之前,秦德威還補了一個冠禮。都已經成為舉人老爺了,還沒“加冠”,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

再說依照大明制度,十六歲以上就可以開始視為成年了。

當然作為讀書人的成年禮,除了姓名之外,還應該有個“字”。

被青出於藍的業師王以旌老先生作為長輩出面,在冠禮上給秦德威起了個字叫懷遠。

有詩雲:“聖主勤民歲自豐,德威懷遠塞塵空”。

秦德威字懷遠,吉祥如意討喜又能表達出大志向,沒毛病!

雖說以大明如今的社交習俗,彼此稱呼大都是用“號”,很少用“字”,但即便是擺設,該有還是要有的。

然後讀書人稱呼最常用的“號”也該有一個,成年之後,別人不好直呼名字,如果沒個號,與人交往都不方便。

“號”都是自己給自己取的,有人用志趣,有人用地標,有人為了裝逼。

秦德威為此糾結了好幾天,到底應該取個什麽號?

這日他從王憐卿家回本宅的時候,經過秦淮河上的長板橋。只見此處曠遠芊綿,水煙凝碧,賞心悅目,漱滌塵襟。

又有名士傾城,簪花約鬢,攜手閑行,憑欄徙倚,誠為太平盛景也。

不愧是金陵名家秦先生親手擬定的“金陵四十景”中,唯一沒有典故的當代原創景致“長橋賞姬”。

此時秦德威突然靈機一動,有“號”了!

橋下河邊,不知是誰家的別館,秦德威敲門索要筆墨,主人家立即就給了,在這裏廝混的沒有不懂風雅的。

秦德威就先在外面墻上提筆寫下了題目《板橋歌》,便有路過的遊人圍著看。

然後秦德威繼續寫道:“舊院歌樓三百春,風月鶯花難盡記。西廂南巷皆香陌,踏成滿路胭脂跡。

青樓到處可停車,朱戶誰家不留客?客來江上盡王孫,一望平康即斷魂。

當時紅板橋邊路,絡繹香輿織煙霧。只聽日日弄銀箏,盡說家家擁錢樹。”

——這幾段是寫秦淮舊院的整體盛況。

“禦前隊子小梨園,長奉千秋萬歲歡。一自武宗巡幸後,可憐跳與外人看。”

——這幾句是寫秦淮舊院的源頭和歷史。

“昨夜廊前月正高,夢隨春水上蘭橈。依稀記得秦淮路,芳草萋萋到板橋。

板橋西畔夕陽斜,舊院風流夢影賒。芳樹不知兒女恨,卻從扇底襯桃花。”

——這幾句就是懷念追憶的意思了,仿佛很突兀,但別人細想後也恍然大悟。肯定小秦先生要離開南京城,提前寫下的追思啊!

最後又看到落款寫道:“金陵秦板橋。”

——這是金陵名家小秦先生首次公開自己的號。

姓秦,名德威,字懷遠,號板橋,作為一個文人,秦德威的名頭終於齊活了!

反正號這個東西不限數量,也可以改換,以後有更合適的再說。

每三年一次的大考試季裏,兩次考試之間的時間真是太短了,仿佛鄉試過去沒幾天,又該到了再次出發,趕下一場考試的時候。

離開之前的最後幾天,秦德威白天陪著顧娘子,晚上睡在王憐卿家。

一直到了十月初,不走不行了,秦德威才在一個秋風瑟瑟的早晨,從龍江關登船,北上京師。

與他同行的人,還有鄉試同年陳鳳,以及著名隱士許隆的兒子許谷。

其實這倆應該都是顧東橋那夥的人,這次卻非要跟著他秦板橋一起走。

許隆甚至還托了文征明來找秦德威,幫兒子許谷說情。

鄉黨大佬秦板橋也沒所謂,出門在外都是鄉親,一起就一起吧。

還有就是,原本在縣衙當差役的王、馬、張、趙四人,已經齊齊賣身給秦德威,成了家奴身份。

本來他們在縣衙也沒正式編制,離開縣衙也不覺得可惜,難道小秦老爺不比縣衙更大嗎?

這次秦德威北上,這四人也就作為隨從一起了。反正家裏事情都被秦捕頭和源豐號錢莊安頓好了,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這回北上,秦德威就沒什麽新鮮感了,而且也是要趕時間,路上就沒有太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