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進江寧縣

作為一個明清司法制度史專業人士,秦德威當然知道,縣衙就是這時代最基層的司法單位。出於專業素養,他對於實地參觀縣衙還是很感興趣的。

還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規定,天下所有縣衙都是按照同一種格局建造的,形式相當統一。

比如最外就是大門,大門兩邊是斜斜的八字墻,用來張貼布告和諭令。而大門在白天則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並不設門禁。

叔叔秦祥就是大門這兒的壯班差役之一,主要工作僅僅是維持秩序而已,而不是阻止別人進出,所以油水近乎於無。

二門或者叫儀門之內,才是縣衙重地,設有門禁,不能隨意出入了。不過有秦祥帶領著,守門差役當然不會攔著秦德威。

才過儀門,突然就有五六個漢子,以一名方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為首,又綁著個人,呼呼喝喝的迎面走了過來。

秦祥秦差役十分機靈,立刻就閃在一旁,讓開了通道,並微微躬身,顯示出良好的基本訓練。

而秦德威沒有反應過來,再說他現代人的靈魂印記裏,也沒有這種避道行禮的習慣。

對面頓時就有兩人沖上前來,狠狠的將秦德威推到在地上,對著秦德威破口大罵:“哪裏來的瞎眼小子在此擋道,沒看到大爺們走路嗎!”

秦祥也是後悔,自己剛才只顧得自己避開,忘了拉開還在懵懂的侄子。

他連忙走上前,對著方臉絡腮胡漢子陪著笑臉說:“董大爺勿惱!實在是我這侄兒第一次來縣衙,尚不懂事,董大爺不要與小兒輩計較!”

那被喚作董大爺的人斜著眼,瞥了瞥秦祥,輕慢的說:“原來是老秦你的人,多教教他規矩,再有下次,我就替你教訓了!”

“是,是!”秦祥點頭答應,目送這夥人離去。回頭再看侄子,除了身上蹭幾片土之外,並沒有大礙,便松了口氣。

“平白”被推倒的秦德威從地上爬起來,現代人哪受過這種人身羞辱,氣得臉皮發抖。

他忍不住對叔叔問道:“這人是誰?看著也不像官身,竟然如此霸道!”

秦祥就指點說:“那是本縣快班的董捕頭,萬萬不能招惹的人物!”

看了看左右無人,秦祥又對侄子叮囑:“本縣縣衙有四霸天,董捕頭就是其一,以後再慢慢與你詳說。反正你若來縣衙,切記不可得罪這四人。”

秦德威心裏轉換了一下概念,這衙役分類是三班,其中快班類似警察角色,捕頭就類似局長之類了,至少也是大隊長。

“果然是橫行霸道!”秦德威恨恨得說。僅僅因為沒及時讓開路,就被推倒在地,還弄得灰頭土臉,實在是不爽。

秦祥教訓說:“你不服氣也沒用,不服氣也得在心裏頭憋住了!在縣衙這種地方,不許有年輕氣盛,除非你坐在堂上當老爺!”

他說著說著,還指了指眼前的江寧縣縣衙大堂。

從儀門有一條筆直的甬道,可以直達大堂,這裏就是知縣公開坐堂審案之處,古裝影視劇裏最經常出現的場所之一。

望著象征縣衙權力核心的大堂,秦德威不由得嘆口氣。

他切身體會到,眼前身處的時代可是真真實實的封建舊社會,一個來不及給“大人物”避道就被收拾的時代。

以小見大,金手指都有了,還不想辦法努力向上爬,等著被壓迫被剝削被割韭菜嗎?

在甬道的正中央,還有個小亭子,裏面有小石碑,就是大名鼎鼎的戒石了。

上面朝南刻著“公生明”三個大字,朝北刻著非常著名的十六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這些刻字在本時代衙門裏的普及程度,和後世的“為人民服務”差不多,據說坐在大堂裏,一擡頭就能看到那十六個字。

縣衙的外面前半部分格局,大體就這樣的。至於裏面後半部分以及內衙,那可就深幽隱秘了,絕非外人能夠隨意窺測的,秦祥秦差役也不能帶著侄子去。

暫且按下遭遇的不爽,秦德威調整了心態,很專業的詢問道:“怎麽今天沒有見大堂開門?不是放告日和審案日麽?”

按照制度,並不是每天都會升堂審案,所以才有了放告日和審案日的制度,具體頻率看知縣老爺們的勤快程度。

秦祥搖了搖頭解釋說:“本縣縣尊大老爺志行高潔,不耐俗務,理刑之事都分給了縣丞二老爺處置,所以審案一般是在東跨院的縣丞廳那邊。”

秦德威撇了撇嘴,什麽志行高潔,什麽不耐俗務,都是為尊者諱吧?估計就是一個字,懶!

看看剛才那個董捕頭的跋扈做派,如果不是上頭的不作為,區區一個捕頭何至於此!

秦祥秦差役能看得出,大侄子對刑名之事似乎很有興趣,這是一個好現象。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只要大侄子對縣衙事務有興趣,還怕以後不來接自己的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