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煙霧

唐星辰進門,視線在簡陋的出租房內環繞一圈。

最後落在墻邊那張只有床墊的床上。

他得出結論:“你家進賊了?”

應程把鑰匙隨手擱到一邊,四處找了找,找到一個看不出是盆還是碗的罐子。

洗幹凈後,接了杯燒好的水,放在唐星辰面前。

“家具沒買,我剛搬。”

“……”

唐星辰端詳那只透明黃色罐子,以及上面洗不掉的可疑汙漬,一言難盡:“你確定這不是別人留下來的煙灰缸?”

“不是,”應程雲淡風輕說,“是尿壺。”

唐星辰:“滾。”

德德好奇地這裏嗅嗅那裏聞聞,將整間屋子聞了個遍,對陌生環境感到十分新鮮。

應程見它一直吐舌頭哈氣,又翻了個塑料盒出來,接好水放它腳邊。

德德立馬埋頭舔起來。

應程看一眼狗,再看一眼唐星辰,說:“你逼事怎麽這麽多?”

言下之意,狗比你聽話。

唐星辰一屁股坐床墊上,很不要臉地說:“大少爺就是這樣,毛病多,有潔癖。”

“現在不是了。”應程坐他旁邊。

唐星辰笑笑,從兜裏摸出煙盒,指尖敲擊盒底,一根煙滑出來半截。

“來一根?”他遞過去。

應程拒絕:“這兩天抽太多了。”

唐星辰收回手,將煙叼進自己嘴裏,沒點火。

應程說:“等著誰給你點?”

“這不是怕你介意麽。”

唐星辰說話聲含糊不清。

應程拿過打火機,摁了摁,火苗躥出,送到對方嘴邊。

煙尾緩緩點燃,一縷煙絲飄出。

“世陽集團的富二代,”他悠悠說,“原來也挺憋屈。”

羅天錫以前提過一嘴,唐星辰家裏不是一般有錢。

他的那個“唐”,是世陽集團唐董事長的唐。

在頤寧市乃至整個省份裏,世陽的知名度大概等同於人民幣——幾乎是人就聽過。

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哪塊地哪幢大樓就是屬於他們名下的。

羅天錫曾經調侃,這麽一個超級富二代,怎麽著也得哄好了。

說不定哪天一高興,反手送你套房,後半輩子都能遠離房貸這倆字兒。

“埋汰誰呢?”

有潔癖的大少爺吸口了煙,把黃色罐子裏的水喝完,煙灰彈進去:“什麽世陽集團,就是一強盜窩,沒準哪天讓雷給劈了。”

應程被他的描述弄得有點想笑,清了清嗓,隨口道:“之前在你家,那女的……”

結合對方的反應來看,連刀都動上了,多半不是什麽普通角色。

很有可能是親爹的情人或後媽之類的。

提及這個,唐星辰不免聯想到被摔壞的魚缸。

他神情變得有點沉,淡淡道:“不重要。”

應程不著痕跡揚了下眉,發出感悟:“大少爺的人生過得很精彩。”

“你也不差,”唐星辰瞥他,回懟道,“應書記的孫子、科研院長的兒子,還得跑出來住出租屋呢?”

應程微微傾身,肩膀擦過身旁人胳膊,又把煙摸到手上。

“說吧,調查幾次了?”

“哪用得著調查,”距離縮短了片刻,唐星辰聞見對方身上另一種香煙的味道,說,“你以為富二代叫著好玩的?”

從應程首次出現在賽道上,喻嘉岐幾個就把他的底細摸清楚了。

家庭背景、來往朋友、學業發展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幫在非同尋常環境中長大的公子哥,怎麽可能個個像韓廣一樣無腦。

實際上大部分富家子弟們所接受的教育和培養,要比普通家庭孩子復雜得多。

他們的眼界包括接觸的人和物,不僅僅是高一個階級那麽簡單。

更多的是對人脈關系的謹慎選擇、為自己的未來精心鋪路以及趨利避害。

相同的,應程也是一樣。

有些事他雖然不會主動去做,但生在應家那種環境裏,潛移默化。

許多彎彎繞繞他不用細想便能明白,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並非是簡單的“合得來”三個字。

因緣際會,包含了數不清的必要條件。

只不過——

“你算盤打錯了,”應程把玩手裏那根煙,漫不經心道,“姓應的可不是好東西。”

“想什麽呢,”唐星辰態度十分無所謂,“你看我現在這樣,像是能有心情去搞亂七八糟的事兒麽?”

他現在只想把那對狗男女弄死,免得礙了自己雙眼。

應程將煙湊到唐星辰手邊,就著他的煙點燃。

兩根煙相觸了幾秒,分開後煙霧卻還纏繞在一起,裊裊升騰,逐漸融合。

“嗯,你連狗糧都買不起。”應程說。

唐星辰嗤一聲,點開微信和支付寶,沖他晃了晃:“知不知道什麽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應程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煙頭咬在齒間,白色輕霧徐徐飄出,在兩人之中靜謐悄然地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