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沈婳還從未見父親如此失態過,在她的印象中,父親一直是儒雅溫和的讀書人,脾氣好學識也好,見著誰都笑眯眯的,鮮少有紅臉的時候,讓他罵人簡直堪比六月飛雪還要罕見。

而這會他的目光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他的臉瞬間板了起來,看著淩越的神色,猶如瞧見了什麽天大的仇人般。

“呦呦,過來。”

父親開口可不比兄長,外加沈婳本就心虛,立即脫開手掌,小步挪到了父親身邊,一副乖巧的不得了的樣子。

淩越向來不看人眼色行事,下意識地跟了半步,就被沈成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有話問小女,還請王爺留步。”

得,這會成王爺了,不再是一口一個沈老弟的時候了。

沈婳怕他會發怒,不想他卻只遲疑了下,而後微微頷首,許是感覺到這姿態太像對著手底下的人不夠尊敬,還生疏地伸出手道:“您請。”

這世上能讓肅王說您請二字的,實在是少之又少,偏偏被尊稱之人,非但不在意,還撇開頭冷哼了聲,拉著寶貝女兒快步進了屋裏。

屋內,沈成延夫妻嚴肅地坐在上首,沈婳拘著手垂著頭,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

其實從小到大,他們夫妻很少有教訓她的時候,即便她貪玩溜出府去,最多也是嘮叨兩句,平素挨教訓的都是沈長洲。

兩人對視一眼,沈成延先清了清嗓子道:“怎麽回事。”

沈婳對了對手指,咬著下唇羞怯地道:“就是爹爹娘親瞧見的這樣,我…我喜歡阿越。”

這樁婚事在外人看來或許會以為她是不情願的,這對她來說毫無影響,反而還會更多些同情,可她不願意淩越被人誤會,尤其是她最在意的親人。

即便當著長輩的面承認喜歡,沒那麽好說出口,她還是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

沈成延捂住了胸口,險些一口氣背過去,他怎麽就沒發現呢!不僅沒發現還引狼入室!

他這會才漸漸察覺到不對勁,難怪平日肅王眼高於頂,對誰都是不苟言笑的,居然會主動出手幫他,還一連好幾次,他當是世人混沌,他舉世皆清,唯他一人懂肅王。

沒想到,人家不是想和他做兄弟,而是想撬他女兒!

他含辛茹苦、如珠如寶寵大的女兒,淩越一個戰場上舞刀弄槍的武夫,他懂什麽照顧小姑娘嗎,他都快大她一輪了,這麽大年歲不娶妻,保不準是哪有問題。

“不行,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沈婳垂著的頭瞬間擡起,“為何啊?這是太後娘娘下旨賜得婚,不同意便是抗旨,您可不敢胡說。”

“怎麽是胡說了?太子的婚能退,他肅王的也能退得。”

沈成延見她嘟著嘴,滿臉寫著抗拒,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太過了,緩了緩道:“呦呦啊,爹爹不知道你與王爺認識多久,為何就認定是喜歡他,可爹爹是認真在勸你。”

“即便不是太子妃,這天家的兒媳也不好當,濃情蜜意之時,男子什麽樣的話都能說得出,可時間一長,他還能做到始終如一嗎?”

“爹爹不指望你能嫁得有多富貴,也從未想過要靠你獲得什麽權勢好處,只希望我的寶貝女兒,能夠夫妻和順恩愛白首。若將來的夫婿欺負了你,普通人家,我與你兄長還能上門為你討公道,為你撐腰,可這天子之家,父兄往後該如何護著你。”

沈成延的眼眶竟有些泛紅,他一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如此好如此善解人意,那淩維舟尚且能如此負她,換了淩越,若要再想反悔可就難於登天了。

蘇氏握著丈夫的手,跟著紅了眼,“呦呦,你父親不是真的要逼你如何,只是想盡可能讓你少受委屈。”

沈婳如何能不明白爹娘的心思,正是因為明白,才更小心翼翼,一直把事情拖到了現在。

她眨了眨發酸的眼,跪下鄭重地朝他們磕了三個響頭。

“你這丫頭這是做什麽,快點起來,讓娘親瞧瞧有沒有磕疼,哎喲,怎麽都紅了,我去拿膏藥。”

沈婳被蘇氏拉著坐到身邊,輕輕地搖了搖頭,“呦呦不疼。”

“爹爹的意思女兒都明白,可情愛婚嫁本就在賭,大姐姐也是低嫁,嫁的還是二叔父的門生,可以說是又親近又能拿捏了吧。可大姐姐過得並不好,爹爹,婚配挑得不是富貴權勢,而是那個人。”

“淩越是姓淩,可他和那個家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東西。”

她的聲音甜軟像是在說故事,將兩人的相遇點點滴滴的說起,說他如何為她解圍,說他如何從冰冷的水底將她撈起,說他是怎樣教會她勇敢堅毅,說她眼裏的淩越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受過無盡的苦難,以他的能力早已可以顛覆整個王朝,掀起血雨腥風,但他並沒有。

他孤傲清冷卻重情重義,他殺伐果決卻內心柔軟,他值得她付出一切去信任與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