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婳一動不動地捏著那根細長的繡針足有一刻鐘,她還是想不通,自己怎麽能辦出這麽蠢的事。

程關月進來了兩回,實在是看不過眼,奪過了她手裏的針,“定是你前夜做完荷包太困了,將針落在裏頭忘了取,索性沒紮著人,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這是我頭次給他送禮,就鬧出這樣的事,他是不是在心裏笑話我,我沒臉見人了。”

她不勸還好,越勸沈婳越覺得自己馬虎,捂著臉絕望地低喃著。

“笑話?他敢!有什麽好笑話的,你做了個這麽精致好看的荷包,我瞧了都眼饞,他若不想要給我好了。”

“那可不行,阿姊想要我再給你做一個新的。”

程關月見她毫不猶豫就拒絕,忍不住笑出聲:“你先前說喜歡他,我還覺得你是被人給騙了。這會倒是真的信了,從小到大你這丫頭都機靈的很,在淩維舟面前循規蹈矩像模像樣的,唯獨扯上這個淩越,就變得手忙腳亂起來。”

沈婳被她說得頓了下,回想起來才發覺她說得是真的,她在淩維舟面前尤為注意一言一行。

她雖然也不喜歡那樣的自己,可為了他,為了這樁親事,她都不得不維持端方規矩的樣子。

可在淩越面前,她卻可以放心做自己。

“能縱容你如此的人,也絕不會在意你偶爾的失誤,在他眼裏都是真實可愛的。”

程關月如今也不阻止這兩人了,甚至說這話時還有些許隱隱的艷羨,她自己身不由己,便總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圓滿。

“你若覺得那份禮送的不好,便再給他送個別的吧。”

再送個別的?

沈婳早就動過八百次下廚的想法,可在家時爹娘都拘著她,生怕刀切了手,煙熏了眼,就連柴火的火星都怕灼傷了她,可這會在別院就沒人能管著她了。

她換了身方便行動的窄袖衣衫,露出光潔嫩白的手腕,興致沖沖地進了小廚房。

跟著來別院的是一直伺候她膳食的李廚娘,是個微胖愛笑的婦人,年幼時被人賣到了酒館,運氣好的是碰上了個好師傅。

教了她一身的本事,天南地北的佳肴她都會做,且喜歡搗鼓新的膳食。

沈婳從小就愛吃,還有些挑嘴,又有個溺愛她的沈成延,四處為她尋覓好的廚子,李娘子便是如此尋著的。

見著她,李娘子立即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姑娘今日想用點什麽,有今晨剛挖的山筍,還有肥美的野兔,要不烤只兔子解解饞?”

沈婳搖了搖頭,將廚房的其他人都屏退出去,“我想煮碗面。”

“這個簡單,您想吃細的還是粗的,面團都是剛醒的,便是想吃手擀的也行。”

“不,我想自己煮。”

李娘子:……?

-

屋內點著燭火,淩越靠坐在塌上,捏著指尖的荷包細細打量。

這還是他頭次收到荷包,幼年時是沒人給他做,他身邊唯有個年長的嬤嬤,待他算不錯,會給他包紮傷口,喂米粥,縫補衣裳。

他最難熬的那幾年,皆是嬤嬤陪著他,嬤嬤說她進宮前家中有個幼弟,同他一般大,遇事就喜歡找阿姊。

即便闔宮上下都視他作不詳,她也依舊護著他,沒人記得他的生辰,唯有嬤嬤會在生辰這日為他繡一件新的裏衣。

只可惜嬤嬤到底上了年紀,時常會不記事,同一件事反復的說,又為他得罪了不少宮人。他永遠記得那日從靶場回來,看見她蓋著白布被人擡走的模樣。

晨起他去靶場時,嬤嬤還為他整理衣襟,交代他天冷就算騎了馬出了汗也不要脫衣袍,若是哥哥們又欺負他,要知道躲,實在躲不過可以找大皇子。

他抿著唇點了點頭,卻沒說他們從不給他騎馬,他只能充當馬奴,更沒說大哥對他避之不及,找了也只是受盡奚落。

他像是有所感,跟著小太監臨走前,回頭看了她一眼。

老嬤嬤頭發有些花白,皮膚也早已滿是褶皺,卻有最和善的面容,她看他前幾日傷了腿,抱著件舊衣,想要拆了給他做雙護膝。

見他頓足,還笑盈盈地朝他揮了揮手,“小殿下快去吧,莫要誤了功課。”

他這才跟著小太監去了靶場,那日他的幾位皇兄並未太折騰他,他甚至有機會騎了一刻鐘馬,向來不愛笑的他,暗自開心了許久。

到了傍晚散了學,便飛快地往偏殿跑,想與嬤嬤說他今日騎了馬,還得了師傅的一句誇贊。

而他看見的是掉落在地上,被人踩爛了的針線簍子,以及一塊冰冷的白布。

一個宮女說老嬤嬤年事已高,自己不小心從高處摔下來砸到了後腦。另一個宮女卻說,她去討要這個月的炭火,與個小太監爭執起來,被推了一把撞在了桌角上。

他將攢下來的銀角子給了那小太監,想問問嬤嬤被葬在了何處,那小太監收了銀角子,笑得一臉促狹,“小皇子心善,咱們這些奴才哪有什麽葬不葬的,死人堆亂葬崗只要別叫野狗吃了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