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屋內的老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帝的嫡親妹妹,當今聖上的姑姑,淩維舟的姑祖母,大雍朝目前最為尊貴的女子。

晉陽大長公主,淩羨瑜。

這位老祖宗突然出現,將淩維舟打得措手不及,他斟酌了下言語小聲道:“孫兒糊塗,竟不知姑祖母何時駕臨,擾了姑祖母清靜,皆是孫兒的錯。”

只聽她老人家聲音不疾不徐地道:“聽聞近來熙春園的梅花開得正好,今日得空便過來賞賞,不想剛到鏡湖就撞見個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我瞧她可憐,好似還受了傷就帶到了此處歇會。”

沈婳沒有出事,也沒被人輕薄,淩維舟提了許久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臉色也松快了許多:“回姑祖母的話,這是婳兒,是孫兒未過門的妻子,方才遊園時出了些意外,多虧姑祖母路過救了她,孫兒感激不盡。”

可說著又覺得有些古怪,若只有沈婳一人,那為何會與淩知黎暈在不同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她的衣服為何換了,她方才穿得分明是冷白色的外袍,此刻卻是件蓮灰的長襖,在什麽情況下才會突然要換衣衫。

他想著又試探著道:“敢問姑祖母到時,可瞧見了什麽可疑之人?孫兒也好盡快捉拿可疑之人。”

“不曾瞧見,這天寒地凍的,沈家丫頭暈倒在地許久,我到時她渾身冰冷,這才讓將自己隨身帶的衣裳給了她。”

見淩維舟依舊是一副審視的模樣,大長公主眼神微斂淡聲道:“怎麽,太子是連本宮的話都不信了?”

前一句還是和善的長者,下一瞬卻面色一沉厲聲道:“幾年未見,太子做事竟愈發魯莽輕率,也不知這貴妃是如何教養的兒子。”

大長公主雖已過花甲之年,可她這一生不可不謂之精彩。

她十五歲一眼相中了新科武狀元,十八歲十裏紅妝風風光光地出嫁,隔年誕下了兩人的幼子,後跟隨被封大將軍的駙馬前往河西駐軍。

二十歲那年夫妻正恩愛,不想敵寇來犯險些攻下河西,駙馬戰死沙場,她一個婦人帶領全城的百姓與將領苦守城門十日,硬是等到了援軍,是大雍臣民心目中名副其實的女英雄。

可她為了守城無暇分心重病的孩兒,在那場苦戰中,她不僅失去了丈夫,連年幼的孩兒也沒保住。

即便丈夫被追封,她也獲封賞,卻再未見她露出過半點笑顏。

高祖憐惜女兒孤身一人,她還如此芳華,想為她另謀佳婿,可都被她以替夫守孝為由拒絕了。

她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兄長,如今已經第三代皇帝,她的身子骨依舊硬朗。

最叫人瞠目結舌的是,三年前,比她小十歲一生未娶的大理寺卿徐熹,第五次向她求親,她終於點頭答應了。她嫁了人生中第二個夫婿,雖只請了寥寥幾人,依舊轟動全京城。

之後她便與駙馬深居淺出,過著令人艷羨的日子,一向是不過問朝堂內外之事,宮內的大小宴席她也極少參與,漸漸淡出了世人的眼中。

這會晉陽大長公主微垂的眼眸,緩緩地掃過淩維舟的臉,看得他額頭冷汗直冒,腦袋越垂越低。

她看著和善,那是這些年被駙馬帶著修身養性,才褪去了渾身的銳利,可她本不是溫良之人,而是酣臥在榻的猛虎。

刹那間,淩維舟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連氣都要喘不上來,他屈著身子恭敬地又磕了個頭:“孫兒不敢。”

一聲極輕的嗤笑從大長公主的鼻間哼出,“不敢?我看你是敢的很,竟玩忽懈怠至此,連園中進了歹人都不知,今日能讓人在園中肆意行兇,明日就能將我淩家江山拱手讓人。我看你這太子當得也太過安逸了些。”

這兩句話實在是太重了,猶如一個

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淩維舟的臉上,屋內頓時落針可聞,沒人敢發出聲音。

淩維舟只覺臉熱背寒,自從當上太子後,即便他有錯處,父皇母妃也都是私下與他說,他有多少年沒有如此難堪過了,尤其還是在沈婳和趙溫窈的面前。

偏偏上首這人,不僅是他父皇就連那不可一世的皇叔,瞧見了都要恭敬喊姑母的人,他除了咬著牙受著,沒有別的更好選擇。

“是孫兒辦事不妥,治下不嚴,還請姑祖母責罰。”

這事原到這也就罷了,罵了罵了錯也認了,可趙溫窈見不得淩維舟如此憋屈,竟上前兩步跪在了他的旁邊。

“民女見過大長公主,此事不全是太子殿下的錯,他只是太過擔心我表姐,才會不慎闖入驚擾了您,且闖進來的人是民女,大長公主要罰的話,應當罰民女。”

淩維舟沒想到趙溫窈會在這時候出聲,一時五味雜陳,為方才有一絲對她所做不當的埋怨,感到羞愧與感動,她待他果真是情真意切。

他挺起身微微將人往後護了護,“姑祖母,溫窈年幼淳善又護姐心切,此事與她無關,您要罰還是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