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暖陽當空,各處的積雪正在悄然消融,一陣寒風襲來,抖落無數晶瑩的雪珠。

沈婳心不在焉地裹緊了雪白的狐裘,思緒還全在這突然冒出的表妹身上。

她前腳剛做了夢,表妹後腳便出現了,這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

正想得入神,就聽見桂香小聲地道:“今兒化了雪路上濕滑,五姑娘小心腳下。”

沈婳隨意地點了點頭,擡眼看向桂香,狀若好奇地問道:“桂香,你說這趙表妹是祖母的外孫女,可爹爹並無姊妹啊。”

桂香是沈老夫人房中的大丫鬟,沈家的大小事情自然都清楚,聞言她壓低聲音道:“五姑娘怎麽忘了,府上曾有位小姑奶奶,年輕時與人私奔,嫁去了江南。”

沈婳愣了下,才隱約記起幼時聽到的一樁秘事。

祖母除了三個兒子外還有個小女兒,名叫沈芳華,也就是她的小姑姑。

本該也是千嬌萬寵的貴女,偏偏喜歡上了救過她的落魄秀才,為了他不僅拒了侯府的親事,還留下一份書信與那秀才私奔了。

祖母被氣得臥病不起,揚言沒有這個女兒,久而久之便沒人再敢提起這個曾經的沈姑娘。

這事沈婳是無意中從三叔母口中聽到的,後來她還問過娘親,得知她真有個姑姑,且姑姑還生了個孩兒,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但那會她年歲還小,外加這麽多年姑姑從未往來過,時間一長,她就將此事給忘了。

如今桂香提到,她瞬間便想起來了。

而夢中那個姓趙的表妹,也是祖母的外孫女,當時夢醒她覺得離譜,便有這個原因在,沒想到竟是對上了。

沈婳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了沉,遲疑了半息又道:“那表妹為何一個人上京,姑父姑母卻不同行呢?”

桂香嘆了聲氣,帶著些許同情地解釋道:“小姑奶奶與姑爺三年前意外喪命,只留下了年幼的表姑娘一人。”

原來沈芳華私奔沒多久,沈老夫人就心軟了,偷偷派人南下去搜尋女兒的下落,終於在浙南一個小縣城——松陽打聽到了他們的消息。

女婿上進踏實被恩拔為松陽縣丞,日子雖然過得清貧卻從不虧待妻子,夫妻二人恩愛和睦。

在知曉女兒還生下了她的外孫女後,沈老夫人心中的那些怒氣也漸漸消了,除了偶爾暗中幫襯外,甚至還隱隱期盼,有朝一日能與女兒、外孫女再次相見。

但沒想到三年前,一次外出夫妻二人路遇山匪,雙雙命喪刀下。

噩耗傳來,白發人送黑發人,沈老夫人後悔沒能見女兒最後一面,生生哭昏了過去,待醒來第一件事便要將外孫女接進府照顧。

可沈府的人趕到時,人已被她伯父收養,論親疏自是伯父比從未見過的外祖母要親,沈老夫人這才作罷。

“年關將至,又是這般寒冬臘月的,表妹既已養在她伯父家,為何選這個時候進京呢?”

桂香許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目光閃了閃道:“老夫人近來夜夜夢著小姑奶奶,思女心切,見不著女兒便想著見外孫女也是一樣。知道表姑娘前些日子除了服,便連夜讓人將她接進京來住段日子。”

沈婳黛眉微蹙,這段關於姑母的舊事,倒與夢中一模一樣,可奇怪的是夢中表妹進京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心裏裝著事,沒注意到桂香的神色不對,連院門的台階也沒看清,一腳踩空,還好沈長洲眼疾手快將她給拉住,這才沒摔著。

等她站穩,沈長洲便沒好氣地曲著手指,在她額頭輕輕敲了下,“想什麽呢,連腳下的路都不看。”

沈婳下意識地想說那古怪的夢,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不過是個夢而已,又有誰會將夢

中的事當真呢。

她捂著額頭心虛地道:“沒、沒什麽,只是聽到表妹的遭遇,覺得怪可憐的。”

沈長洲時常流連市坊,什麽三教九流的事都聽說過,聞言輕嗤了聲,“也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表妹,素未蒙面的,連真假都不知道,別又是來打秋風的吧。”

看著桂香被自家兄長不著調的言論,驚得撇開了眼,沈婳趕緊拽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少說幾句。

祖母本就不喜兄長太過頑劣,外加這會她正心疼表妹的緊,若是這混話傳到祖母的耳朵裏,只怕他又要挨一頓罰。

“外頭的風吹得人頭疼,大哥哥,我們快些進屋去。”

說罷,沈婳拽著沈長洲快步進了素心堂。

門外伺候的丫鬟見到兩位小主子,立即屈膝行禮,剛打起簾子,暖閣壓抑的哭聲便傳了出來。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在哭,沈婳一時心亂如麻,眼尾的余光瞥見兄長擰著眉,將擡起的腳收了回去,一副想要溜之大吉的模樣。

她沒弄清事情的原委,這會哪肯讓他溜,一手解開鬥篷,一手拉住他的手,“大哥哥,我頭好似有些暈,你扶著我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