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3/4頁)

黑衣人猛地朝顧昭看去,“你認識海子哥?”

顧昭搖頭,“不認識。”在它失落之前,她緊著又道。

“不過,如果你說的海子哥要是姓周,並且養父叫周達,養母叫江香蘭,並且是住在城東的大柳枝巷,那麽,你說的海子哥,就是我知道的那一個。”

黑衣人連連點頭,“是大柳枝巷,是大柳枝巷,我記得真真的。”

它踟躕了下,問道,“海子哥的阿爹阿娘,他們是不是怨他了?”

說完,它急急又道。

“不是海子哥不孝順,是我們都被人騙了,我們被鄉親帶過去,說是有件賺銀的好差事,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們騙了我們。”

“一開始還成,我們還寄了東西家去,後來,我們直接被移到一個山腹地裏頭挖礦石,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辦法聯系外面了。”

想到當初遭受的罪,一身黑衣裳,頭戴幕籬的不化骨兇意頓起。

濃郁的死炁從它身下冒出,瞬間,本就蔫耷的草木萎靡得更厲害了。

顧昭瞧了一眼,翻手掐了道手訣,瑩亮的元炁如水波一樣漾過,萎靡的草木似春雨滋潤,陡然精神。

不化骨清醒了一些,連忙收斂自己的死炁。

......

被不化骨喚做海子哥的是走在最前頭的綠僵,只見他身量高大結實,此時面色青綠,烏黑的唇上有尖利的獠牙若隱若現。

便是雙目緊闔,也給人一種猙獰可怖之感。

又聽了一會兒,顧昭將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這穿著黑衣裳,將自己包裹嚴實的確實是不化骨,按它來說,它的骨頭都是黑乎乎的顏色,尤其是一雙手和肩胛骨。

顧昭知道,那是因為它生前勞作,用雙手挖礦,以肩胛骨背負裝了礦石的竹篾筐,這兩處是精氣耗費注入最多的地方。

因此,這處的枯骨最不易化去,最後更是得了造化,重塑骷髏身,成了不化骨,還保留了生前的記憶。

它說,它以前叫做烏古巖,因為年紀比較小,一起的人都比較照顧它,而它和海子他們,一開始是在碼頭搬貨,還比較自在,也當真給家裏寄過訊息和銀子。

他們慢慢放松了戒備警惕,等有一日他們睡一覺起來後,卻被人送到了深山挖礦。

從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挖不成,有人守著他們,不讓他們逃跑,況且那等深山老林,辨不清方向又沒有糧食,想跑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

胡亂逃跑,不過是自尋死路。

挖礦雖累,卻有水有糧,姑且算作是賴活吧。

不過,海子他們都沒有斷過逃跑的念頭,因為或多或少,他們在外頭都有牽絆。

幾個人一起攢了饃饃,伺機尋著那交替班的時候,綁了那送糧食的人,還真跑出了好一段路。

烏古巖恨聲,“後來,他們帶著人追來了,還把我們丟到了一個坑洞裏,大家都哀叫的撓著皮肉死了。”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自己成了骨頭模樣,海子哥他們都成了僵。”

“……我把那些人都咬成了人幹,那兒成了荒地,有一個人穿著黑衣裳,我不喜歡太陽,就剝了他的衣裳,這鈴鐺就是從他身上撿來的。”

烏古巖讓顧昭看它手中那三清鈴。

“有了它,海子哥他們都聽話了,我就送他們回家鄉。”

它頓了頓,繼續道,“我都記得的。”

它記得每一個人說過的故鄉。

海子哥說了,他們那兒的柿子樹又高又大,結的果子特別的甜,都不澀口……

棒頭哥說,他們的家鄉種了很多的橘子樹,秋日時候,上頭的橘子就像是一個個小燈籠一樣,格外的喜人,又酸又甜,做果醬都好香。

還有富貴哥……

他說了,家裏院子裏種了玉蘭花,花開之時,家裏的囡囡懂事,還會拿針線縫了玉蘭花,市集時候,挎著小籃子,滿街喊著賣花兒了,賣香香的花兒了......

它記得他們說過的阿爹阿娘,還有家裏的婆娘和小孩。

它記得,它都記得的。

一直沒有忘記。

顧昭沉默了下。

她瞧到那裹著黑衣的不化骨朝身後的幾個僵屍看去,只見那簇著火的眼眸明明寐寐。

因為它,那些猙獰可怖,面色或青綠,或白毛懸浮的僵臉在她眼中都淡去了恐怖滲人。

他們,也曾是鮮活的人。

有著妻兒老小,家裏有人盼著他歸家的人啊。

生活的碎銀可以不用賺那麽多,只要有封書信,或是一句口信,知道他們平安就成。

人最怕的便是杳無音信。

再然後噩耗傳來,陰陽相隔,熟悉的人和事成了前塵往事。

聽到如今,顧昭如何不知道,不化骨剝了衣裳,撿了三清鈴的那人,他是在養屍啊。

活著的時候做苦力挖礦,束縛自由,讓人心神怨怒仇恨,也許,他們的逃跑根本不是意外的成功,而是他人有意的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