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謝樹棣面容古怪,就連頭上那寬卵狀的葉子也跟著簌簌抖抖。

偏偏這個時候,他旁邊的小井還無知無覺。

只見她的目光落在顧昭面上,眼神水汪又晶亮,連連點頭,葫蘆髻旁邊的小葫蘆搖搖擺擺。

“是極是極,樹弟性子好,認契後待每個娃娃都用心,每逢初一十五的時候,要是有那娃娃跟著阿娘來上供,他還會搖兩顆山楂果到小娃娃的衣兜兜裏。”

“我得說句公道話,這當娘的就是比當爹的好,細心又用心,我不如他多矣。”

小井說著這話,目光又往白宅裏一瞪。

“哼,白老爺這個當爹的就更荒唐了,小晗還那麽小,他就讓娃娃上台唱戲,賺了銀子又緊著自己花銷,最愛討小娘子。”

“和他一比,我這契親的幹爹都比他那個親爹來得好了。”

顧昭點頭,也是,遇到那樣壓榨孩子的爹,不作為的爹反倒被襯得仁慈起來了。

……

宅子裏。

小井和謝樹棣四處尋找,“小晗住哪個屋呢?”

顧昭打著燈籠跟在兩人的身後。

驚春路的白宅和甜水巷的白宅差不多大小,但就地段而言,驚春路那是萬萬比不上甜水巷的。

城北靠近山林,這一片居住的人沒那麽多,不若城南熱鬧。

顧昭指了個方向,“那一處屋子點了燭光,會不會是那兒?”

小井和謝樹棣看了過去,“走,咱們過去瞧瞧。”

三人走了過去。

這是白宅的西廂掛耳小房,燭光充盈屋子,窗欞上映著婦人滿是憂愁的影子,床榻上,藏青色被褥下,一個約莫兩周的娃娃睡得有些不踏實。

小井和謝樹棣一個是妖,一個是靈,本就沒有實體,身影一淡,門未開,人便已經在屋裏了。

顧昭站在門外的屋檐下等著,沒有想進去。

她擡頭便見鵝毛的雪花飄飄而下,夜裏瞧雪景,那又是另一種美。

這時,屋裏傳來謝樹棣拔高的嗓門。

“哎喲喲,小晗怎地瘦了這麽多?”

“心疼死我了!”

小井也有些緊張,“樹弟你快給瞧瞧,這病要緊不?”

謝樹棣薅了衣袖,“好好,我這就瞧瞧。”

屋外,顧昭也有些不放心了。

心神一動,一張黃紙朱砂的符箓出現在指尖,許是天寒地凍,那指尖微微泛著幾分白。

接著,只見符箓往身上一拍,刹那間,光華綻開。

與此同時,顧昭身上漾起了瑩光,她頓了頓,無視那緊閉的屋門,擡腳繼續往前。

穿過的那一刹那有些奇怪,就像是舍去了皮囊一般,她是一陣風,是一道光,無處存在,卻又無處不在。

還不待顧昭繼續體會穿墻術的滋味,就聽見謝樹棣有些慌的聲音響起。

“怎地這麽燙,腦殼都要燒壞嘍。”

顧昭看了過去,床榻上的小娃兒果真就是她剛來靖州城,陪著阿爺阿奶上長盛茶樓時瞧到的,戲台上的小哪吒。

只是,此時他小小的一個人躺在被褥裏,小臉蒼白,鼻翼之間有些青,呼吸都淺淺模樣。

顧昭將手中的燈籠擱在桌上,原先昏黃的燭火跳了跳,屋裏更亮堂了一些。

白夫人拿手摸了摸娃兒的手,心裏一驚,連忙俯身拿眼皮貼了貼,驚惶的擡頭。

“怎地又燒了起來。”

她急急的將帕子沾濕,絞了絞,再小心的貼著小娃娃的腦門。

她感覺到那亮堂,詫異的擡頭,是天亮了嗎?

……

白夫人起身,打開窗欞朝外頭看了看,只見外頭一片的黑,燭光的映襯下,隱隱能瞧見飄到廊檐的鵝毛飛雪。

冬日夜長,便是五更天過了,離天光大亮也還早著。

白夫人有些失落,正要闔窗,她的視線落在另一間屋,牙齒一咬,眼裏有怨憤之意。

等著,她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就上街買包老鼠藥,藥死這當爹的白景山!

心裏想得兇狠,眼裏卻有水光掠過。

白夫人又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兒,又捧了個燭台,點著燭光,轉身出去,準備去灶間燒藥。

門闔了上去,顧昭收回目光,關切的問道。

“謝公子,小晗怎麽樣了?”

謝樹棣面上泛著憂愁,“這是癘疾。”

顧昭跟著看向床榻上的小晗,不過是月余的時間,這小臉就瘦了兩圈,難怪都說小孩是水做的,一場病,一個不舒坦,那養起來的奶膘就下去了。

顧昭:“興許是酒樓茶樓人多雜亂,小晗年歲小,身體弱,這才染上了。”

謝樹棣捏緊了拳頭,“肯定是這樣。”

他的乖幹兒真是命苦了,這般年紀小小便要養家糊口,痛煞他也!

謝樹棣對白老爺的怨念又多了兩分。

小井湊近,“什麽是癘疾?”

謝樹棣在認真的瞧著自己好一段時日沒有瞧到的小晗,小手捏捏,小臉摸摸,面上擔憂的厲害,怎麽瞧都不夠,哪裏還有空理會小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