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陽光透過細密的榕樹葉,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點,冬風涼涼吹來,樹影婆娑,光隨影動。

而這些光,卻落不到大黑狗的身上。

大黑:“汪汪!”

喂,幹嘛這樣瞧我,怪別扭的。

它忍不住搖了搖尾巴,眼眸低垂,羞羞答答模樣。

顧小昭這般瞧它,真像主人哇,好像下一瞬就要為它摸背揉肚子。

大黑偷偷擡眸,唔,如果是顧小昭,也不是不能摸。

誰讓她是債主。

債主就是老大!

大黑嗚咽的縮著前肢,蹲了下來,乖乖巧巧模樣。

顧昭忍不住笑了一聲,柔柔的眼神包含璨然的笑意,格外亮,格外的溫柔,就像夜幕中一閃一閃的星星。

“看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她走了過去,揉了揉大黑的腦袋,在大黑抗議之前收回,討饒道,“好好,不是可愛,是威風。”

大黑哼哼,轉過身拿屁股對著顧昭。

它扒拉出犬牙,小心的藏在身下,這是要給主人送去的。

以後它不在了,也有它的牙齒保護主人。

顧昭又是一笑,擡頭看了下日光。

真是羨慕呀。

……

在征詢過大黑的意見後,顧昭在大榕樹不遠的地方挖了個小洞,將布兜裏零碎的皮骨埋了下去。

她撿了幾塊石頭,在填平的地上壘了個石頭堆,一邊壘,一邊側頭對大。

“有了這個石頭堆,就不會有人打擾你了。”

壘石有祈福之意,玉溪鎮的小兒都知道石頭堆不能推,不然會有黴運跟隨。

一縷陽光透過層層樹葉,恰好落在石頭堆上,顧昭多瞧了幾眼,眉眼都被染上了笑意。

“走吧,咱們回家了。”

她撐起素傘,大黑嗷嗚一叫,似一陣黑旋風一般,眨眼功夫便躥進了傘裏。

“啪!”顧昭闔上傘,再看了一眼大榕樹以及榕樹根下的小小石堆,這才擡腳離開。

……

六馬街上。

晌午時分,早市已經散去,街上沒什麽人,冬日的日頭難得,臨街的幾戶人家早已經洗好了衣裳被單。

長長的竹竿上,或暗色或艷紅的方布迎風飄搖。

顧昭打六馬街經過,陽光暖暖,皂角的味道被清風送來,幹凈清冽,格外的清新好聞。

一同而來的,還有婦人零零碎碎的笑鬧和悄話。

“……阿月嫂,我怎麽聽說東叔家那閨女又被退親了,這是怎麽回事啊?算上這次的,她該是第三次被退親了吧。”

“啊!又被退親了嗎?不應該啊!”

“東叔上次說了,這次男方家娃娃特別出息,人又知禮懂事,前段日子還考上了童生,所以啊,他要給他家閨女再添三成嫁妝,說是那樣才不跌份!”

阿月嫂結舌,語帶羨慕,如數家珍一般的念叨道。

“好家夥,不算上那些妝奩首飾,像什麽千工床,紅櫥,鏡台悶戶櫥……東叔這些年搜羅著好料,樣樣不缺的準備著。”

“就說那鎮外的三畝上等好田,就值老多銀子了......還有壓箱底的真金白銀,我聽說啊,得有這個數。”

顧昭不免好奇的朝聲音飄來的地方看去。

說話的是兩個婦人,一個著青衣,年紀稍微大一些,瞧過去約莫三十來歲。

她頭上簪了一朵粉白的茶梅,這枝茶梅開得正好,花瓣微微綻開,露出裏頭淡淡一點黃的花蕊。

玲瓏雅致,雖不如茶花那般大而張揚,卻更顯小家碧玉的美麗。

另一個婦人年紀稍小,二十多模樣,面容白皙,一身薄柿色直裾,頭簪一根梨木簪。

清爽簡單,低頭拍打棉胎時,眉眼溫柔,瞧過去便讓人心生親近。

此時,壓低了聲音說嫁妝的便是頭戴茶梅的婦人。

只見她猶自不信,說到東叔家閨女時,伸出三根手指頭,擠眉弄眼,一派神神秘秘的模樣。

“想不到吧,得有這個數……上次我家當家的請了東叔喝酒,我在旁邊溫酒,聽得真真的,錯不了!”

另一個婦人遲疑了,“三十兩?”

“嗐,寒酸誰呢!是三百兩!”

瞧這聲音自豪的,好像是她自己家裏給出了三百兩,婦人的腰板都跟著挺直了。

與之榮焉,說的大概就是這樣吧。

顧昭瞠目結舌,乖乖,三百兩呀,這麽多!

她忍不住暗地裏算了算自己的薪酬。

大概也許可能,她幹個十來年的活,不吃又不喝,也能攢出這麽一筆白晃晃的銀子吧。

顧昭悲傷:......真是別人家的爹,羨慕不得啊。

“這麽多!”一道驚呼聲傳出。

乍一聽,顧昭還以為是自己說出了心裏話,側頭看去,原來是頭戴簪子,神情溫婉的婦人失聲叫出的。

只見她聽到三百兩,手中用來敲打被子的木槌都拿不穩了,“砰咚”一聲掉在地上。

胡青珊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撿起地上的木槌,尷尬的掩飾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