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從未看見過這樣的柳月明, 一雙眼睛腫得像水蜜桃, 在醉酒的狀態中嬌軟似貓,流淚貓貓懇求似的。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柳月明纖長的睫毛緩緩垂下,在眼瞼處形成一道淺淺的陰影。兩條手臂似遊蛇一般, 緊緊摟著她的脖頸。

她上半身壓著柳月明,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對方狂熱的心跳, 還有熱切的呼吸。

圈過來的手臂,也沒有往日那般冰冷。

柳月明不應該是冰冷的嗎?怎麽如今像烙鐵, 要把人燒化似的。

被她喜歡, 她曾經多麽期望, 現在只覺得復雜。

等柳月明睡著後, 郁開緩緩低頭, 從對方的手臂圈慢慢移出來,輕手輕腳,再替她蓋好被子。

留了一盞台燈在床頭,郁開抱著腿坐在地上, 靜靜地打量柳月明。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

前世的三年後,太過久遠了, 她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能夠想起來的,都是難過和悲傷占多數。

沉思了一會兒, 她輕輕替她掖了一下被子, 起身離開。

*

酒精把一倍的痛苦會放大到十倍, 百倍, 而且不僅僅是精神上的, 就是連著身體也跟著一起難受。

醉酒失去情緒控制, 會頭暈、會想吐、渾身癱軟無力、會覺得快要活不長了、會告誡自己,下次不要再喝了,喝多了難受。

熬夜本來就難受,喝酒、熬夜、失戀加起來,那就是絕殺。

清醒的時候,被分手的痛苦傷害,睡著的時候,柳月明開始進入夢境,被更為痛苦的夢境脅迫。

眼睜開,依舊是一抹憂郁的藍光,柳月明揮手一抓,抓到眼前,是一把藍色的鑰匙項鏈。

冰冷,刺骨。

是前世郁開準備表白的那晚。

柳月明掐了掐鼻梁,帶著醉意看床上的人,她握著紙條,心口顫抖著,喜悅著。

郁開要跟她表白了,要和她在一起了。

這六年以來,郁開經常拉著她的小手說喜歡她,但從未一次正式說過。

正式坦誠布公地說要在一起。

在她眼裏,她和郁開其實就差臨門一腳,說與不說,兩人相處不都是情侶了嗎?

但是,有的東西還是要一個明面上的承諾。

比如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愛你,我要和你結婚。

類似這樣的,而不是兩人目前的不健康關系。

不清不楚,卻又每天都做著那樣的事。

柳月明把鑰匙項鏈捧在手心,嘴角微微一抿,等明天醒來,郁開跟她表白,她就和她好好在一起。

柳月明把鑰匙項鏈放回原處,回到床上,掀開一截小被子,慢慢悠悠往裏縮,拉近與郁開的距離。

只是與往日不同,以往,郁開暖過的被窩都是燙燙的,這一次,卻是冰涼的。

柳月明一驚,伸手去摸郁開的額頭。

郁開喘著冷氣:“難受。”

“小郁,你怎麽了?”

柳月明坐起身,伸手開了燈,燈光下,郁開臉色鐵青,五官扭在一起,雙手捂著肚子。

夢境都是斷斷續續的,這幕一閃而過,柳月明身輕如燕,身子一下落在了醫院。

她跟在一張急求床上後奔跑,視線逐漸清晰。

面前,郁開躺在床上,一個女醫生騎在她身上,正在給她做心臟復蘇。

柳月明心中慌亂,失聲喊著

“小郁。”

一直跟到急救室,柳月明被攔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

柳月明瞳孔放大,泣不成聲。

過了三個小時,醫生才從裏面出來。

出來的時候,醫生臉色暗暗的,直搖頭。

“叫家人來吧,準備往殯儀館送。”

柳月明身體一軟,眼睛一花,腦袋猶如被人用錘子錘了一擊,差點昏倒在地,她扯著醫生的衣服:“什麽原因,她怎麽了。”

醫生嘆口氣:“病人對褪黑素過敏,引起心臟震顫,呼吸不暢,哎......。”

“褪黑素,這種東西怎麽會要人命。”柳月明始終不肯相信。

醫生:“她求生欲很低,進去沒多久就......。”

說完,醫生嘆了口氣,一面松開她的手,擦身而過。

此時,柳月明心如絞痛,一下跪在地上。

極度的悲傷,像是在心口壓了塊巨大石頭,動不了,氣像是被抽走一般,醒不來。

不是才領了獎嗎,不是還給她買了項鏈,不是還要跟她表白的嗎?

怎麽就突然走了。

她接受不了:“不會的,小郁還沒死。”

為見她最後一面,柳月明顫抖地站起,搖搖擺擺地朝病床邊走。

郁開躺在那裏,表情溫和,面容安詳,看上去像睡著了,不像是走了。然而護士的低沉、心電圖的暫停,無疑不指示著,她已經走了。

此時,柳月明再也繃不住了,張著嘴撕心裂肺地哭,可她什麽都聽不清。只覺得眼前的一幕呈泡沫式散開,猛地沖她入了海裏,海裏面,一塊巨大的石頭朝她壓過來,她渾身崩起,喘不過來氣,連著最後一口氣,也被潮水淹沒,猛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