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奴隸。

嘉朝自太)祖起,其實是廢除過奴隸制度的,不過到了如今,一些貴族豪強勢力龐大,私下豢養奴隸之人不在少數。

這些奴隸並沒有身份,也就是所謂的隱戶,他們生死全都系與主家手中,比仆從之流還要低賤。

蠻娘的父母便是奴隸,自然,她一出生便是奴隸。

木板擡過來的時候眾人嚇了一跳,誰也不知她經歷了怎樣非人的折磨,幾個看著小姑娘長大的長輩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聽見那句話的時候連碰都被不敢碰,因為她看起來,脆弱的仿佛一團雲霧,稍稍一碰,就要散掉。

蠻娘卻很開心,她終於回來了。

或許是彌留之際,回光返照,她終於打起精神,眼睛看不到就去摸,摸摸這些姨姨的手,青紫一片的小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姨姨別哭,蠻娘……蠻娘馬上要見到父母了,姨姨該、該為蠻娘高興啊。”

“蠻娘!”

就像李仙長說的那樣,女子生產不啻於鬼門關前走一圈,蠻娘的母親便是因為難產去世,父親因心急惹了少爺不快,吊在樹上活活渴死。

一夜之間,蠻娘成了大家照顧的孩子。

她們是眼看著皺巴巴的小嬰兒變得粉雕玉琢,慢慢長大,哪曾想,不過一個錯眼,小姑娘沒了。

她做錯了什麽?

蠻娘究竟做錯了什麽?

有人指著天質問,終於頹然坐下,捂住臉,哀慟的笑聲從指縫傳出:“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因為她是個奴隸!”

“因為她是個奴隸啊,最低賤、最沒用的奴隸!哈哈哈這是她的命!也是我們的命!”

她身上的傷沒人說得出口,那等隱秘又淒慘的傷痕,看得人頭腦發蒙,仿佛被一記重錘拳狠狠捶上腦袋,蠻娘死了。

她甚至連副草席都沒有,就被扔去後山野坡裏,誰不知道,說是後山,就是一片荒山,時常有野獸出沒,大多數——以人肉為食。

所以她死後,她們竟是連屍骨都留不住。

與此同時。

明凈奢華的院落裏,披著外袍的男人饜足地躺在踏上,脖頸上露出幾道抓痕,屋子裏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味道,進屋的人猛地滯住腳步,犀利的目光望向他:“剛才擡下去的女奴,你幹的?”

“哥!你怎麽來了?”他慌忙站起身:“不就是一個奴隸,何必為她大動幹戈,你看,她可傷了我。”

說著露出床榻間弄出的抓痕,暴露在空氣裏,勾起火辣辣地疼。

年長些的男人揉著眉心:“你都多大的人了,連首尾都不知道處理嗎?”

明顯是紈絝子弟的男人笑了聲:“有什麽可處理的,那是我們的家奴,我要她怎樣她就要怎樣,別說奪了她的身子,挖了她的眼,就是要她的命,又如何?”

兄長暗嘆一聲:“人已經死了。”

他呆怔一瞬,想起手裏那對眼珠子,語氣不覺低沉:“怎麽、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這異樣瞬間引起兄長注意,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怎麽回事?今天你看起來不太對勁兒,莫不是對一個女奴上了心?”

弟弟驚異地看他一眼:“怎麽可能!”

“那等女奴能上我的床已經是天大的恩寵,況且她生得並不好看,只有一雙眼睛略微中用些,我想拿她做個實驗,沒想到……沒想到這麽不經折騰。”

他頂著兄長兇狠的目光嘟囔著:“我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效仿李仙長,她那斷肢重生術甚是奇妙,我想效仿她,看看人的眼珠子挖出來能不能再按回去,她卻不中用,都死了。”

兄長:“!!!”

“你說什麽?”男人猛地吸口氣,他知道這個弟弟性格冷酷,卻沒想到他會這麽做,忽地發現這屋子裏有些不對,那股子味道裏,似乎沁著一股血腥氣。

男人撩開袖袍,露出矮幾上一把血漬斑駁的刀:“真的好惡心,沒想到那眼珠子挖出來竟然那般惡心……”

是夜。

女奴居住的大通鋪響起斷斷續續的抽泣聲,白天親手為小姑娘整理的奴隸,攥著一把勁兒哭了起來。

其他地方則是連響聲都沒有。

因為在這裏,連哭都是一種奢侈,哭多了眼睛會腫,一旦被主人家發現自己偷偷哭泣,便是沾染上了晦氣,怕是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暗無天日的房間裏,連空氣仿佛都染上一層血腥味。

腦海裏都是小姑娘死前的笑,她回家了,去見自己的爹娘……那畫面在眼前不斷重復,不停拉抻,仿佛一閉上眼就是那副場景。

是誰欺辱她?

是誰欺負她們?

她們心裏早就有了答案,是這吃人的世族,是這不公的世道!她們也曾看過李仙長的視頻,就算是什麽都不懂女奴也聽得懂她的話。

“蠻娘。”低啞又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黑暗裏,一個個人聚攏到哭泣是領頭人身邊:“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