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應隱不知道現場那種微妙的變色是怎麽回事,還當是自己星光太盛又遲到太久,少不了被人說耍大牌。她挺直了肩背,幾步路走得儀態萬千,邊彎彎手指,大方而熟練地與幾張熟臉打招呼。

商邵的目光流露出一絲饒有興致。應隱虛偽做戲的模樣像只挺驕傲的天鵝,他是看慣了虛偽的,但沒料過有人能把虛偽演得這麽流於表面。多的是人虛偽時用力裝誠懇,這個女人卻不如此,大大方方地演,大大方方地告訴別人她在裝,在造作。

商邵驀地懂了,這是她的傲慢,這滿場的名利星光,她不得不討好,又懶得討好到位。

他想笑,但觥籌交錯聲中,耳邊卻傳來一道公事公辦的道別:“兩清了這位先生,回見。”

商邵的腳步凝了一下,還未回復,便看到應隱已經滿面春風、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餐台邊的另一個女人。

“嗨寶貝,你也在啊。”應隱熟練地寒暄、挽上對方胳膊。

身邊還有別的富商在,被她挽住的女人笑容一僵,也熟練地抿住唇、擴大笑意:“好久不見,親愛的,你好像又瘦了呢。”

富商一下子花了眼,這倆女人熱烈殷切得像青白雙蛇初入人間,把他美得心臟都哆嗦了下,舔著臉問:“乘晚,你不介紹一下?”

張乘晚擡起手來,風情萬種地按了按低挽的發髻:“蘇總真是愛說笑,還用我介紹嗎,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應隱嗎?兩座影後獎杯,蘇總竟然都認不出?怕不是故意的。”

應隱只覺得晚禮服下的脊背迅速躥起了一股雞皮疙瘩,但她硬繃住了,對眼前的蘇總點點頭:“幸會,蘇總,叫我小隱就好。”

這姓蘇的果然是裝蒜,被張乘晚一撒嬌魂都飛了,又握住應隱的手,笑得臉上年過半百的肉都抖:“小隱我怎麽會不認識?只不過沒跟宋總一起,我還有些不敢認。”

兩人提起勁兒應付了幾句,好不容易哄走了這位,張乘晚果斷將手從應隱胳膊中抽出,皮笑肉不笑:“你也不嫌惡心。”

應隱端起餐台上的香檳酒杯,能屈能伸的:“謝謝晚姐幫我解圍,cheers。”

張乘晚是今天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星裏,資歷最老也是咖位最高的——但卻不是以明星的身份被邀請來的,而是“準”曾太太。也因此,她自覺跟應隱身份地位不同,沒什麽多余的話好講,多聊一句都是給對方擡咖。

應隱見多識廣,心裏像有一本名錄似的,裝著南中國所有的頂豪資料,繼承人姓什名誰,長什麽樣,喜歡什麽風格的,她都一清二楚。她掃視一圈,沒見著人,便撞撞張乘晚胳膊:“曾蒙沒來?”

“蒙”字做名字,寓意怕是不怎麽積極,但卻是圈層中某些長輩對小輩的期望。

是了,普通人希望兒女成龍成鳳,金字塔上的人才有資格祝福小輩簡簡單單、一輩子懵懵懂懂。

張乘晚臉色有些微妙,語氣也敷衍:“他病了,今天就我自己來。”

應隱無聲地“哇哦”了一下,表情明媚生動:“還沒辦婚禮呢,就已經代為出席了。”

張乘晚被她一記直球馬屁一拍,也有些得色,清清嗓子拿腔作調地說:“不必羨慕,你要是能拿下宋時璋,倒也不錯。”

應隱知道別人都是怎麽傳她和宋時璋的,也不著急澄清,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在前五年,每一年的星雲、星河電影節的最佳女演員入圍席上,都必定有她們兩個競爭的身影。兩人當對手習慣了,張乘晚此時回答了她一個問題,便也要找回一個:“跟你一起進來的,是誰?”

她問著,目光瞥向已經站到陳又涵身邊的男人,心裏跟與會眾人一樣,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同一個猜測。

“不認識。”應隱回道。

張乘晚眯了下眼:“不認識?不認識,怎麽一起進來?”

應隱解釋不了,只好糊弄地說:“說來話長,你問這麽多,曾先生生氣哦。”

張乘晚哼了一聲。她是嘲笑應隱沒進到圈裏,到底是不懂行又不識貨。今天這滿滿一場子的人,誰不是沖著那個男人來的?曾蒙要是在,別說生氣,還得拉著她一塊兒去噓寒問暖聊家常。

“你認不認識商邵?”張乘晚問。

“有一次宴會上,被人指過。”應隱隨口回道,“他站得遠,一出場眾星拱月的,我沒看清。怎麽?”她站直身體,有些詫異地問:“他今天要來?”

“老天,你真是來湊數的吧。”張乘晚奚落她。

應隱愣了一下,再度看了圈場內。

衣香鬢影,柔美燈光下影影綽綽,她一一很快地掃視辨認,最終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停留了數秒。他看上去跟陳又涵很熟,正在他的引薦下與旁人握手談笑。

應隱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停得過久,只注意到他左手抓提著透明威士忌杯,姿態散漫得如同是提了一杯星巴克,一貫沉冷的臉上有了些微笑意,是商務的、溫和周全的,也是點到為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