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一】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船走了兩日, 丫頭們還沒全緩過來。

結香剛能坐起來喝粥湯,立春雙瑞又倒下去了。螺兒還未好,福兒一個人要照顧四個人, 阿寶屋裏就只有戥子一個丫頭半點事沒有。

前前後後的事, 全是戥子在跑。

青書吐了兩天,白著張臉勸戥子:“你也別前船後艙的跑了, 省得暈船。”暈船這種事兒說不準, 頭兩天他都沒事兒, 第三天起床就發暈。

戥子看他臉白成這樣還在替她擔心, 塞了包鹽津梅子給他:“你要吃不下東西,就嚼嚼這個, 嘴裏也能好受些。”

吐久了口中發苦,姐妹們都吃不下東西,全靠帶上船來的蜜餞壓嘴裏苦味。

青書小心翼翼把紙包捧了回去,兩根手指頭捏出一只塞到口中, 同艙的問他要, 他怎麽也不肯給。

“小氣,撒了金粉啊?碼頭上一文錢一大包!”

青書哪理會他們,這個能不能算是那包松仁糖的回禮?

就在每個人都慢慢好起來的時候,戥子開始暈船了, 阿寶讓她睡在自己屋裏:“她們全都剛好, 都還沒好透呢,我來照顧你罷。”

她不想一個人呆著。

結香能走了,立春雙瑞吐了兩天也慢慢好起來。

只有螺兒還沒好,躺在床上虛得下不了床, 光她就得福兒照顧著, 確是分不出人手來再照管戥子。

戥子睡在阿寶屋裏:“定是我遭報應了。”

阿寶給她調酸梅飲子喝, 故意道:“可不是嘛,你這兩天天天跑來跑去,見個人就顯擺自己不暈船,這下好了罷。”

戥子哭喪著臉,那風浪一來,她差點又要吐:“咱們還要再坐幾天船呐。”

聲音都帶著哭腔,阿寶實在不忍笑她,拍著她的背,把酸梅飲子喂到她嘴邊:“還得再坐半個月的船才換車。”

半個月!半條命都沒了!

結香笑著走進來,看見阿寶,她笑意更盛:“喏,有人送你的。”

一個小紙包,裏頭一半糖霜桃條,一半鹽津梅子。

“誰送的?青書?”阿寶問。

戥子的臉白了又紅,跟著一個浪過來,她剛紅起來的臉又白了,抱著痰盂一陣嘔,剛喝了兩口的梅子飲,又全吐了。

“這暈船怎麽還一個挨一個來?還知道給咱們留兩個幹活的?”

阿寶輕拍戥子的背,讓結香倒水來給她漱口,讓她躺下。

“這蜜餞果子,你收不收?”

戥子緊緊閉著眼不搭話,結香又問:“到底收不收?我還得給人回話呢。”

阿寶看戥子的神色,伸手接過來,放到她枕頭邊:“你嘴裏難受就摸一個吃。”

結香忍笑出去,走到船尾對青書道:“收下啦。”

果然,就得先送她吃的!

青書觀察過戥子好久,她不像結香,愛打扮愛做新衣,戥子的衣裳總是半新半舊,府裏發了什麽,她就穿什麽。

小丫頭們買個珠釵頭油花粉什麽的,那再尋常不過了。

可戥子用的依舊是府裏發的那些,她只偶爾買點零嘴吃。確該先送她吃的,再送她絨花,然後送香露……

青書怕行船時這些東西不好買,早早備好了帶上船來,還買了一把銀排梳,梳子上雕了花鳥,也不知道,她見了會不會喜歡。

青書歡欣鼓舞,回身剛跑上兩步,又差點犯暈,趕緊扶住艙房木板,老老實實往回走。

戥子臉上有些燒,遲遲都不睜開眼睛。聽見阿寶鋪開紙筆的聲音,她這才掀開一只眼,伸手摸了個鹽津梅子含在嘴裏:“怎麽?又寫字?”

這船晃得人頭暈,阿寶的筆落在紙上卻是四平八穩,別個只會驚嘆,戥子一看就知,她臂力腕力比原來更強了。

“嗯,寫一寫,靜靜心。”

那本小冊有一指節厚,她隨手翻開就是自己那頁。

那一頁上寫滿了林,是阿爹的林,不是她的。

阿爹何時跟著穆王從崇州南下,何時會升遷,升遷之後的官位如何,冊子上面寫得明明白白。

就連韓征阿兄都有兩行字,寫他何時立下軍功。

只有她,一行小字,二十三歲病逝。

自十五歲到二十三歲,九年間,只有這一行字。

她沒指望裴觀給她寫悼詞,但她重病在床時,裴三夫人每見她病症加重,都會哭腫眼睛,裴珠嫁到了許家,可只要回娘家必要到她房中陪她說會話。

她們都念她的好。

裴觀的衣食住行,她處處關照,不曾出錯。

九年,只這一行字。

看完那頁,阿寶便將小冊闔上,鎖到匣裏,再不曾打開。

戥子側身看著阿寶,成天寫字靜心,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些什麽煩心的事。

直寫到天色暗下來,這才擱下筆點燈,扭頭就見戥子睡得十分香甜,被子卷成長條,她抱著被子睡,這會兒她倒不暈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阿寶去裴三夫人的艙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