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一】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鋪開紙筆, 在屋中給燕草回信。

遼陽此時還未化凍,進了十月天就又冷下來,阿爹本就有個好喝酒的毛病, 到了那裏更是隨身都帶著酒囊, 時不時喝上一口暖身。

阿寶上回接了信,知道阿爹的酒癮越來越大, 趕緊把酒釀雞蛋的做法寫在信中寄去。

囑咐燕草讓廚房給阿爹做酒釀雞蛋吃, 又把紅姨做辣椒醬的方子也給寄去, 想來那地方少有人會做崇州菜, 早知道該先讓燕草學幾個。

戥子在阿寶身邊剝花生:“放心罷,燕草姐姐這麽聰明, 看也看會了,哪還能短了老爺的吃食。”

“那姓蕭的,還在找她麽?”

戥子把花生衣搓了,擺在幹凈素帕上, 松鼠似的剝了滿滿一兜, 這才道:“今兒松煙忙,明兒我再找他打聽去。”

阿寶筆尖微頓:“松煙忙著,那你怎麽沒找青書問一問?”

戥子正往嘴裏拋花生呢,聽見青書的名字, 差點兒嗆著。

“怎麽?”

戥子拍幹凈手上的花生屑, 神色有些扭捏:“青書,他送了包糖給我。”那糖她可一顆都沒敢吃,等她想好了怎麽辦,也好還給人家。

書僮小廝們出門方便, 阿寶與裴觀就住在一院中, 小廝丫頭之間來往就比別的房頭更多。自打阿寶嫁進門, 松煙幾個會來事的,時常自掏腰包,買些點心零嘴送給阿寶身邊幾個丫頭。

結香最愛打扮,也時常托幾個書僮替她買珠釵花繩之類。一開始是輪著誰就是誰,後來就盯準了卷柏。

戥子還問她:“你是不是看上卷柏了?”

“什麽呀!獨他眼光最好,回回托他買回來的東西,都最合我意。”結香拿出幾件東西比對,“你看,青書就有些呆,恨不得托他買什麽都得白紙黑字的寫下來。”

“松煙要強些,可要論好看,卷柏挑的最好看。”

戥子看了,一樣是繡帕,兩張帕子放在一塊,確實是卷柏選的配色更好看。

阿寶聽過她們幾個閑話,一聽是青書送糖給戥子,她擱下筆:“青書送你糖?”

夢中青書求娶過戥子。

戥子沒應,說要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嗯!”戥子一點腦袋,“這可有點古怪,他可從沒單獨買這些給咱們。”幾個人一起湊份子,請戥子幾人吃喝是有的。

單獨送可從來都沒有,結香還曾說過青書摳門。

戥子心裏直贊,反口便道:“你知道什麽,這叫會過日子!都像你似的,發了月錢就吃光買光啊?”

結香同她拌嘴:“我這個年紀不吃不穿,甚時候才吃才穿?老得掉光牙時才吃?還是等白了頭發才穿花衣?”

戥子收到青書的糖,可不敢讓結香知道,這藏了半天的大心事,終於告訴阿寶。

“那他送你糖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麽?”

戥子想了想:“讓我別生氣。”

阿寶笑了,她把寫完的信紙疊起來塞進信封裏,落上款封上口:“喏,明兒你把這信交給青書,讓他替我送出去。”

戥子臉色微紅,小聲嘟囔:“不都是松煙寄信麽,幹嘛就找他。”

“這是你自個的事,我也不替你拿主意,你自己想。”

戥子紅著臉,不說話。

阿寶想起夢裏的戥子,時不時頭上會有新東西,或是一小朵絨花,或是銀排梳,還有一次抹了香露。

戥子手上是不戴首飾的,因她不時就要替阿寶擦洗身子,拍痱子粉,怕手上戴首飾刮到阿寶。這點福兒也是一樣。

只是不知從一天起,再沒看見戥子戴那些東西,連香露也不用了。

阿寶那時不明白,這會兒猜測是她本來想過要嫁給青書,後來又斷了。

趁著戥子不在,阿寶輕聲問過福兒,福兒眼神黯淡,嘴角還挑起抹冷笑來:“男人,哪裏等得住,戥子姐姐已經想好,就侍候夫人,哪兒也不去,我往後也一樣不嫁。”

再後來有一日,戥子眼圈紅著,似是哭過,福兒悄悄告訴阿寶:“今兒院裏有辦喜事。”

那定是青書辦了喜事。

阿寶正想舊事時,戥子忽地道:“我才不想呢,他瞧著不是什麽老實樣子。”能挑到裴觀身邊當書僮的,又要生得好,又要聰明。

戥子自打小時候被衛三欺負,就完全不喜歡這樣的,她喜歡的都要面貌忠厚,身子健碩,看上去便老實可靠。

譬如衛家老二,衛老二接連納了通房小妾,戥子氣個半死。

“都隨你,你想如何就如何,反正有我給你撐腰,誰也別想欺負你!”

阿寶剛說完,戥子便把那一包剝好的花生塞到她裏:“知道啦!我跟著你,誰還敢欺負我!”

花生香脆,阿寶嚼著問她:“那要是他給別人送糖呢?”

“那這人更不能要了,果然不是個老實的。”戥子正吃著花生,隔窗看見青書提著燈過來,差點兒把花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