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二】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天明即起, 打開阿寶送來的包袱,裏面是他那身綠官服。

那包袱一拆開來,藏著許多小東西, 除了藥丸藥粉, 還有五六塊巴掌大的硬餅子。也不知這許多東西,她是怎麽藏的。

楊文清再進小院的時候, 就見裴觀換上了官服, 頭發也梳得齊整。

正坐在窗前, 迎著小院西風, 正在等他來。

楊文清滿面含笑,隔窗先跟裴觀點頭示意, 裴觀立起身來,打開薄門板,明知故問:“是什麽風把楊大人吹來了。”

二人上回見面,楊文清便沒能完成齊王給他的差事, 此時看見裴觀換了官服, 洗漱潔凈,就知道他一切都已算準了。

“裴大人可擅於下棋?”楊文清這話問得沒頭沒尾。

裴觀卻知道他的意思,搖了搖頭說:裴某並不擅長,楊大人若要找人對弈, 裴某可不是好對手。”

楊文清卻笑:“我倒有不同見解, 若能與裴大人下棋,必有所得。”

繞了這麽大一個圈,怎麽把人請來的,還得怎麽把人送回去。

真是瞎子點燈, 白費蠟。

“裴大人請罷, 陛下宣召你。”

裴觀早已經收拾好了, 那件夾皮袍子,他疊起來放在包袱中。

剛出屋門,又回望一眼他那個每天晚上叩三聲墻的鄰居,也不知這人病得如何。

“這些東西送給我隔壁這位,望能替他擋一擋風寒。”

楊文清好奇道:“裴大人可知住在你隔壁的是誰?”

裴觀搖頭:“不知,也不用知道。”二人既算半個“獄友”,能惠及別人,也算一樁功德。

楊文清適時提點:“裴大人的案卷,上頭已經要走了。”比他們料想的還更早些。

陛下對宋述禮貪沒椒油火膏銀子的事十分震怒。

死幾個監生,那些門生故舊還能說是宋述禮治學嚴厲的緣故。

太-祖皇帝親點的祭酒,既有聖旨又有口諭,國子監前還立了學碑,上面刻著太-祖手書的學規。

那可是太-祖皇帝下的旨意,明令宋述禮嚴加治學,對懶學怠學的監生絕不可姑息。

“為師者嚴於教,為子弟者相淬厲”。

宋述禮在太-祖朝時,極受太-祖皇帝的嘉賞。

可太-祖卻沒允許宋述禮貪汙監生們的椒油錢和火膏銀。

裴觀那本帳本上連學正學監們的名字都一齊報了上去,原來上書站隊宋述禮的學生們,俱都不敢再開口。

連帶著上表罵裴觀的都少了,誰人不知道景元帝生平最恨的就是貪汙。

齊王深知聖意,這才會感嘆裴觀滑不溜手,不放也得放他。

來傳召裴觀的人就等在有司衙門外,兩邊還寫了個交接短函,由左右諫司的官員簽上大名,這才能將裴觀領走。

阿寶天剛亮就扮上男裝,坐馬車悄悄離了建安坊。

一回生,二回熟,她還讓戥子往裴珠院中報了信兒,讓裴珠穩住裴三夫人,反正一屋子女眷病的病,倒的倒。

她趁著天剛亮悄悄溜出去,沒人發現。

馬車停在小巷中,阿寶一身男裝,白天要比晚上顯眼,便不下馬車,只在車中等著。

陳長勝就在茶鋪裏坐著,還當今日又要等一天,見到衙門前裴觀的身影出來,立時直起身子。

正在躊躇要不要上前,就見公子沖他招手。

他急步上前去,躬身喚道:“公子。”

裴觀對他道:“你先回去報信,宮中傳召我,只怕要再等幾日才能回家去。”示意陳長勝不必跟去宮門,無人敢假借皇帝的名義把他帶走。

陳長勝低聲應是,四下望一眼,湊近了道:“公子,那邊馬車裏……”

裴觀聞言擡眉,就見車簾後露出張巴掌小臉,阿寶一身小廝打扮,在車中遙遙望他。

裴觀輕輕抽了口氣,上回就冒險,怎麽她還敢再來?

“你……”待要斥責陳長勝兩句,又想到她在家裏擔驚受怕,此時人多眼雜,不便說什麽。

只好對著馬車點一點頭,翻身上馬。

馬車就那麽不遠不近的跟在裴觀身後。

裴觀雙手握著韁繩,方才隔得太遠,沒瞧清楚阿寶的臉,他想回身示意,又恐怕被人瞧出來,齊王的人還在遠遠跟著。

她很不該來,可她在家中,一定急壞了。

“往前兩步。”阿寶在車中催促馬車加快,車輪滾碾過青磚地,與裴觀並駕。

此時天色剛亮,晨曦微光投在車簾上。

阿寶緊貼著車壁,掀起車簾一角,隔著川流的人群看了眼裴觀。

他整個人清瘦了一圈,官服袍帶都顯得寬松了,坐在馬上似杆青竹。

二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車上。

行過半程朱雀街,眼看就快到宮門口,馬車不能再跟下去了。

裴觀停住馬蹄,側過身子,將目光遞到阿寶身邊。

沖著她微微一笑,張口作了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