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合力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和裴珠一左一右扶著裴三夫人跪下, 春夜裏風寒,堂前磚地濕冷,春衫又薄, 阿寶替婆母攏了攏裙子。

裴三夫人看她一眼, 捏了捏兒媳婦的手。

老太爺不說年輕時候如何,自打有了觀哥兒, 對他們三房不薄, 更別說觀哥兒是老太爺手把手教出來的。

一聽見裏頭哭聲, 裴三夫人便掏出帕子, 眼中垂淚。

她這眼淚確是出自真心,一邊抹淚一邊借著下跪的姿勢掩住臉, 對阿寶作了個口型,“哭”。

阿寶實在沒多少傷心,她與老太爺就只見過一面,雖然那一面得了八百畝水田, 可在阿寶看來, 那是給裴觀的。

心裏只覺著,祖父挺疼愛小輩。

這會兒被母親提點,知道應當要哭,可她擠擠眼睛, 就是擠不出眼淚來。

悄悄環視四周, 所有人都在哭,裴珠跪在她身邊默默落淚。

阿寶低下頭去,用帕子掩住臉想裝裝樣子的,卻不由想起了她的阿公。

裴觀與他祖父, 一定就像她跟阿公那樣親近, 阿公抱她扛在肩上看廟會, 教她騎小馬,還將一身的鞭法傳給她。

可阿公一天福也沒能享著,爹爹每回說起阿公跟娘,都會悶頭喝碗酒,長嘆:“我要是早點能當官兒,你阿公跟你娘,日子就能好過些。”

阿寶想起阿公,吸吸鼻子,忍不住掉眼淚。

等到裴三夫人想照顧照顧兒媳婦時,就見阿寶哭得真心實意。

裴三夫人一怔,這孩子,倒是一片赤誠。

一大家子人跪哭,裴五夫人是主持中饋的,她哭了兩嗓子,便一面帶著哭腔,一面吩咐起後事來。

“裏裏外外的,都換上白的。”

裴珠聽見這句,悄悄伸出手來,握著阿寶的手捏一捏,哪個姑娘一出嫁就遇上喪事,心裏能痛快。

阿寶哭得淚眼朦朧,也捏了捏裴珠的手。

阿寶倒沒想到這個,她這會兒心裏想的是,總不會要哭到天亮罷?她的身子能撐得住,母親跟珠兒怎麽能受得住。

心中剛這麽想,屋裏一陣兵荒馬亂。

“老太太暈過去了。”

暈得正是時候。

眾人七手八腳把老太太從屋裏擡出來,五房理事,四房跟著去侍候老太太。

裴五夫人橫了裴四夫人一眼,倒叫她撿了漏,也不知道老太太從老太爺那兒收著什麽東西沒有。

“大嫂三嫂,我這兒實在是脫不開身,老太太那裏,還請你們倆多照看了。”

三嫂是個面揉的財神,什麽事都不願意沾手,能花錢的就花錢消災。可大嫂不一樣,她是長房長媳,有什麽事兒,她該頂在前頭。

裴大夫人腰杆一直,對三夫人道:“那邊兒必然要吵鬧一通的,你先料理孩子們,我去看著。”

阿寶眨眨眼睛,覺得大伯母這說話的樣子眼熟得很。

再看母親在大伯母面前的應聲樣子,阿寶想起來了!

大伯母跟母親說話,就好像母親跟她說話。

“我給大嫂預備下宵夜,今兒定是不能歇的。”還有觀哥兒,也不知他在裏頭聽老太爺說了些什麽,四叔五叔的臉色可都不太好看。

裴三夫人將阿寶裴珠帶回房中,她上房的院落有小廚房,讓小廚房給每人做一碗素湯餅先墊墊肚子。

又吩咐小雪道:“先去各處說一聲,把該撤的撤了。”

燕草一進府門就已經回房安排細務去了,裴三夫人說的是蘇姨娘處。

裴珠低下頭去。

裴三夫人安排完,對阿寶說:“今日觀哥兒必要守靈的……這可真是委屈你了。”

阿寶搖頭:“這種事又不由咱們左右,沒誰是故意叫我受委屈,我也不會因為這個覺得委屈的。”

說完剛要沖母親笑一笑,又想起到底家裏有喪事,便把笑意隱去。

“母親,等會兒,我能不能給六郎送碗面去?”

“成。”裴三夫人點頭應了,“你這一身……”還沒說完,燕草就送了素服來,還有要換的銀制簪環。

裴三夫人暗中點頭,阿寶帶的人雖不多,可每一個倒都得用。

阿寶借了次間換衣,問:“衣裳怎麽這麽快就做好了?”

“原來就是件白衫子,把繡花和嵌邊給拆了。”阿寶仔細一瞧襟邊、裙角和袖口果然都有針線拆過的痕跡。

是螺兒想出來的法子,她說:“素服孝衣別人定然都有,只有咱們姑娘沒有素服,明兒要哭喪的,怎麽也不能隨意披一件罷?”

這才翻出這件素的來,先急趕出來一件,松風院中這會兒正點燈熬蠟在裁衣裳呢。

“白露千葉也幫著一起做,明兒早上就能趕出來了。”

白露盯著立春,立春盯著白露,誰也不敢在這時候,在院子裏說一句喪氣話。

阿寶才換過衣裳,出來一看,裴珠的素服也送來了,連裴三夫人也都在內室換過。屋中沾紅帶金的全都換下來,連羅漢榻兩邊的大引枕坐褥,都換了一水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