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碎夢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正盤著腿坐在羅漢榻上, 讓燕草一件一件謄寫嫁妝單上的器具。

這些日子阿寶的字兒寫得好多了,可比燕草的字還差得遠,再說也沒能有姑娘家自己寫嫁妝單的。

這張單子由燕草先寫, 再交給柳先生, 讓柳先生抄一遍。

“赤金雙喜如意簪一對。”

阿寶一邊報,燕草一邊寫, 燕草寫的時候還特意將上造禦賜幾個字寫在前頭, 阿寶瞧見了問:“怎麽這個也要寫?”

“自然要寫了, 又不是任誰嫁妝裏都能有禦賜的首飾。”

戥子知道阿寶的嫁妝簡薄, 哎呀了一聲:“早知道那時候就別賞給咱們了,都留著多好, 現在寫上還體面些呢。”

“那麽多衣料,你們才做了多少啊。”

阿寶一面報名目數目,一邊吃桃酥:“咱們家有多少家底,裴家又不是不知道。”都來求兩回親了, 要是他這會兒覺得丟人, 那就算了。

戥子嘖一聲:“平頭百姓還看兒媳婦的嫁妝呢,大戶人家要看那也是常理。要是能再攢兩年就好了,嫁妝就能好看些了。”

燕草落筆不停,這些日子她從早到晚都在忙著替阿寶點嫁妝, 臉上少有松快的時候, 聽見戥子這麽說,她笑了。

結香也是撲哧一笑,點點戥子:“你呀,拿這話問問未來姑爺去, 問他肯不肯再等咱們姑娘兩年。”

“赤金七寶手鐲一對。”

戥子又攏手謝起張皇後來:“萬幸得了兩回賞, 要不是皇後娘娘, 也沒這些東西。”

嫁妝單子上光是禦賜的衣料首飾就能寫滿四五頁,又都是貴重的好東西,是能擺出來曬給大家看的。

可真要擺開來曬嫁妝,這些放在前頭,乍一看還能唬人,卻也經不住細看,得虧這半年裏也攢下些東西。

就似姑娘說的,裴家又不是不知道林家的家底。

幾個正在忙著,小丫頭豆角跑進來:“姨夫人請姑娘到院子裏去。”

阿寶跳下羅漢榻,套上件家常小襖,連丫環也沒帶,一溜小跑著往院中去,才剛到水亭子邊,就見裴觀站在那裏。

這會兒再回去換衣裳梳頭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看見她了!

阿寶一時窘迫,硬著頭皮挪步上前去:“你……你怎麽會來。”

裴觀笑看她,頭上連簪環都沒戴,結著辮子,穿著小襖棉褲,嘴角還沾著點桃酥:“在幹什麽?”

阿寶實話實說:“我在列嫁妝呢,忙了好幾天了,我都不知道連……”話沒說完,臉上一紅。

“連什麽?”裴觀問她。

阿寶抿嘴不肯說,連子孫桶都要寫上去,怎麽曬嫁妝竟連恭桶也要曬。

裴觀看她不說,大概猜到了,他拿出懷裏的單子:“這個……是我母親預備下的,想添補給你的。”

阿寶伸手接過,打開第一行就是水田五百畝,商鋪三十間,還有各處小院十間。再往後一翻,金盆金盞古董名畫都有。

她擡起頭來,烏溜溜的眼睛盯住裴觀:“這是什麽意思?是怕我嫁妝太薄,讓你丟臉?那你自己覺得呢?”

“我自然沒有這個意思,母親叫我拿來,也是問你的意思。”

聽到他說他沒有這個意思,她吸口氣又吐出來:“那我不要。”

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的,方才笑意沒了,抿著嘴,不說話。

裴觀放低了聲音:“母親也絕沒有這個意思,我家裏人口多,來的親朋好友也多,往後你要同這些人交際。”

他們是怕她以後被這些人瞧不起,聽些閑言碎語。

“錢財這些都是小事,往後你……”往後她進了門,他的東西自然都歸她管著,什麽也不會短了她的。

阿寶懂了他的意思,方才消下去的紅暈又升上來。

她認真想了想,搖搖頭:“還是不要。”她不願意,她爹也不會願意的。

裴觀見她鄭重拒絕,便把單子往懷裏一塞:“那就不要。”

正事說完,兩人站在涼亭裏,一時間都沒開口,又一時間同時開了口。

“你……”

“我……”

裴觀笑了:“你先說。”

“紅姨說要給你娘你爹做雙鞋子,旁的我不成,做鞋子我最拿手,原來在崇州做軍鞋,我納的鞋底最好了,你得……你得把尺寸給我。”

就算裴觀的爹已經故去了,這鞋子也有他一份。

除了他爹娘的,還有他的和珠兒的,按理都要做。

只是阿寶不好意思張口問他要尺寸。

裴觀早都忘了這個,那上輩子她還是給他做了一雙鞋的。

“你方才想說什麽?”阿寶清清喉嚨,為掩飾臉紅,將手背在身後,裝出個一本正經的模樣。

“桃酥,好不好吃?”裴觀伸出手指,點點自己的嘴角。

阿寶指尖碰碰自己嘴邊,摸到些餅屑,她“哎呀”一聲,用手捂住嘴。看裴觀面上帶笑,扭頭就跑,跑上幾步又回身:“別忘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