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盤查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這一坐, 就坐到了國子監熄燈的時辰。

蹙眉將那三張信紙反復細看,她身邊有個丫環原來是寧家的,會是哪一個?

裴觀連這十年中自己的身邊有哪幾個丫環都不記得了, 又怎麽能想得起來她身邊有哪些人。

這個人同她後來生病有沒有關系?

寧家獲罪之後, 寧氏一族就再無聲息,不論男女, 直到他死時, 都再未聽到過寧家人的姓名。

他想細問, 譬如那丫頭是不是家生子?外頭買來的與家生子不同。再譬如是經了哪個人牙子的手?還有她原來侍候的是寧家哪一位?

可這些若是寫信問她, 又不合適。

只得另外想辦法,讓青書去京中牙行打聽打聽, 便能知道林家現在這些丫環們,舊主都是誰。

裴觀皺眉,怎麽原來他竟沒想到?

實是她身邊那些丫環,都老老實實悄無聲息的, 從跟進裴家到各自嫁人, 從沒鬧過一點事。

又或者鬧過,但他不知道?

這一思索,便坐到遠處學舍打起熄燈鑼,“咣咣”聲在山間悠遠回蕩。

松煙打了個哈欠, 青書用手肘捅捅他:“公子究竟寫什麽呢?”

“我哪知道去!”

寫到一半倒也知道出來扒拉兩口面, 吃完又坐回去了,這半天也不知寫完沒有。

公子除了大病初愈時夜夜燒蠟續晝,三更天都不帶安歇。這些日子以來,書房的燈火好久沒亮到這麽晚了。

裴觀自覺這封信的份量頗重, 這些詞句雖無典無韻, 卻在他心中回還往復, 嚼了又嚼。

她贊他高義,他也想贊她的眼界與心胸,林家果然是一脈相承的清正家風。

青書還當今天得燒燈到半夜,打了盆涼水擦臉,松煙手掌沾水拍拍面頰,輕聲道:“會不會是未來大舅爺,給咱們公子出了什麽難題?”

可未來的大舅爺是個武官,能出什麽難題讓公子都解不了?

兩人剛說完,就聽裏頭要茶。

松煙送茶進去:“公子,這都快三更了,明兒還要講經呢。”

“這就三更了?”裴觀擡眼望向窗外,外面夜黑霧重,窗紗上撲了許多蟲蛾,他吹滅桌上燈火,“那歇了罷。”

把方才他在寫的那張紙也擱到廢稿裏頭。

松煙目光掃過那疊廢稿,又趕緊收回,合著公子點燈枯坐,寫到了三更天,什麽也沒寫出來啊!

第二日陸仲豫一早便提溜著食盒到裴觀的小院裏來。

他吩咐小廝下山去買了剛蒸好的肖家餛飩,夏日裏吃這個比吃帶湯水的涼快,一種素的一種葷的,知道裴觀不愛吃肉,葷餡裏裹得是蝦肉餡兒。

餛飩要幹著吃,餛飩湯要分開喝。

平日他在裴觀的小院裏折騰,定要被探花郎說聲太講究,今天裴觀卻不聲兒,不分葷的素的,挾起來便吃。

陸仲豫看了眼裴觀:“怎麽了?”

裴觀看了陸仲豫一眼,張口想問什麽,又忍耐住,這些事怎麽好對外人道。

他草草吃完,拿起講義去率性堂。

陸仲豫還未吃完,問松煙:“你們公子這是怎麽了?”

“好像是文章沒做出來。”

“什麽文章?能把他難成這樣?”陸仲豫先笑後奇,等到散課,他算著等會沒有裴觀課,便去講堂找他。

裴觀不在講堂,學生道:“一敲鐘裴博士就走了,似有急事。”

往日總會留下再多講幾句的,今天卻掐著點,鐘一敲,他立時走了。

陸仲豫又去小院找他,松煙道:“公子還沒回來呢。”

陸仲豫跑了整個國子監,找了他兩遍,終於有個學生指著藏書閣:“仿佛看見裴博士去藏書閣了。”

陸仲豫走到藏書閣下,跑了這兩圈,熱得他直搖扇,這個裴子慕,好好的跑藏書閣來幹什麽?

可等他進了藏書閣,裴觀又已經回去了。

陸仲豫坐下,喘著氣問掌書:“裴博士借閱了什麽書籍?”

不等掌書回答,拿過典冊一翻。

陸仲豫抿住嘴,裴子慕也看起閑書來了?還是《瑣記》《夢憶》《小記》這類……記載夫妻之間日常瑣事的雜書?

仿佛知道了什麽。

陸仲豫將冊子還給掌書,這個裴子慕可真是……就當他沒來過罷。

裴觀書是借來了,信卻遲遲沒寫出來,但他全部翻閱過,還是學到些東西。

譬如寫信的時候該說點閑事。

本來他那封信上只有一句感謝她誇獎的話。細寫寧家如何實在不妥,可不寫,又太簡薄了些。

她寫來三張紙,他回去一句話,不大合適。

《瑣記》《夢憶》之中,都是寫些日常小事。

於是裴觀便寫了自己在國子監練騎射的事,還提了兩句大黑,說它自到了山中,便不大吃草料,瘦了一圈。

如此這般的零零碎碎,竟也寫了三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