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頁)

他錯愕,回過神來,面色有些復雜。

“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吧?”

她踢著腳邊的一塊小石頭。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她那樣一個人,怎麽就選擇了投井自盡呢?”

少女低下頭,喃喃:

“說句不好聽的,妙蘭在我們館裏,是最自私、最自利,最在乎自己的人。”

她瞞著館主、瞞著二姐姐,做了許多不好的事。

“她對自己很好,在館裏也是,怎麽舒服怎麽來。怕累,怕疼,怕吃虧。她肯定……也怕極了死。”

葭音不知道,對方是抱著怎樣的勇氣,站在枯井前一躍而下。

“她的頭都撞爛了,撈上來時,整個人狼狽不堪,”正說著,她轉過頭來看他,“鏡容,你見過死人嗎?”

“見過。”

佛子眼底,似乎有著悲憫的光。

葭音一聲嘆息。

“她們都在罵妙蘭,說她是壞女人,勾.引聖僧。”

“她們罵她,不守婦道,不知廉恥。罵的很兇、很厲害,幾乎將所有難聽的話都倒在了她身上,甚至連她死後,也不曾歇息。”

山風吹著少女的話,輕輕撲至佛子面上。

鏡容轉過臉,望向她。

她的眼睛似乎紅了。

“可是妙蘭喜歡鏡心,鏡心也喜歡妙蘭,這怎麽能算是不守婦道。他們彼此相愛,這怎麽能算是不知廉恥呢。”

她們用那樣下三濫的話,罵她,詛咒她。

在她死後,也要說是遭天譴,是罪有應得。

“既然是彼此相愛,既然是心意相通。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麽錯。”

犯了什麽錯,讓旁人對她,有這麽大的惡意。

“難道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她不解地迎上對方目光,試圖從他身上尋找到答案。

鏡容面色未動,垂下眼來看著她。

聲音很輕,很淡,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

“佛子動心,便是錯。”

葭音愣了愣。

不過須臾,她回過神來,帶著殘存的希望,死死盯著他:

“那你呢,你也覺得妙蘭錯了嗎?”

鏡容沒有說話。

獵獵的冷風不知從何處襲來,拂在二人面上。

才是八月末,她便覺得風有些冷了。

“你肯定也覺得她錯了,”葭音低下頭,“你都親手把鏡心從梵安寺趕出去了。”

“宮裏人都說,她是被愛欲殺死的。她不該喜歡鏡心,不該有正常人應該有的欲.望。殊不知,她是被那些流言蜚語殺死的。”

一個姑娘,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姑娘,因為喜歡上了一個人,活在眾人的唾棄和辱罵聲中。

他們罵她不要臉,罵她是婊.子。

說她該浸豬籠,要下地獄。

詛咒她去死。

一聲聲,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將妙蘭戳得遍體鱗傷,血流不止。

她流著血與淚,懷著絕望與恐懼,終於在一個寧靜的夜晚,投入枯井之中。

化作一縷芳魂。

葭音說這些話時,鏡容很安靜,他低垂著眉眼,不知在想什麽。

就在她剛往懸崖邊探出一步時,對方眸光忽然一凜,眼疾手快地將她胳膊抓住。

他微微蹙著眉,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你要做什麽?”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懸崖,雖然比那枯井深很多,但只邁了一腳,我就很害怕。”

小姑娘轉過頭來,烏眸婉婉,“你在我身邊我都覺得害怕,莫說是她一個人了。”

懸崖邊的風聲極烈,吹得她裙擺、發絲一陣飛舞。

鏡容眉頭動了動,“小心,別掉下去了。”

“鏡容,你知道這懸崖下面是什麽嗎?”

深不可測的,一眼望不到頭。

葭音踮著腳又瞧了瞧,山腰處凸出來一塊大石頭,隔絕了她的目光。

他聲音很輕:“不知道。也許是河流,也許是平地,也許……”

“也許是世外桃源。”她搶先道,“鏡容,你知道世外桃源嗎?”

佛子輕抿著薄唇,一雙眼看著她,眼底似有情緒流動。

“那裏不屬於梵安寺,不屬於京城,甚至不屬於大魏。在裏面便與世隔絕,裏面的人好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上。他們很單純,很樸實,也很善良。沒有惡意,沒有世俗的目光,沒有那些束手束腳的條條框框。在世外桃源裏,什麽都不用考慮,每天想的是吃什麽飯,去何處摘菜,今夜幾時入寢,如何與心儀之人好好相愛。”

她揚起臉。

冷風吹得少女鬢角淩亂不堪,鴉青色的發拂至她眼前、臉邊、下頜處,她卻渾然不覺。

一張小臉被風吹得冷白,鼻尖卻是紅紅的。她攥緊了手中的藥包和佛緣符,一雙眼緊緊盯著身前之人。

他的眼神有些復雜。

鏡容格外小心地抓著她的胳膊,雙目輕柔地與她對視。他溫柔,他無情,他悲憫,他是世上最高不可攀的一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