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知鑄銅

“瞿將軍也受了傷,快去處理一下,我這裏沒事。”瞿逢川客氣了兩句,將岑慎請了出去。

岑慎出去後,瞿逢川摸向一旁卸下的盔甲,正摸到裏頭一截堅硬,帳門忽地被人一把甩開,瞿逢川快速縮回了手,對上瞿良的眼。

“父親。”瞿逢川攥緊的手松開。

瞿良目光下移,頓在瞿逢川半裸著的胸膛上自上而下的布條上,白布上星星點點,失血藥粉並未能完全抵擋血流,反而被傷口滲出的血浸濕,洇了出來。

“嗯。”瞿良移開目光,坐在瞿逢川的身邊,濕透的衣擺在床榻上拖曳出一道濕痕。

“外頭下雨了?父親接應糧草可還順利?”離得近了,瞿逢川才發現瞿良身上已經濕了大半,他驀地意識到瞿良應當是聽說自己受傷的消息,連衣裳都沒換就趕了過來,只是瞿良向來少言寡語,除了用眼睛丈量一番自己的兒子傷勢如何,並未吐出半分關心的只言片語。

“我在越林受了些傷,不過無事,不曾傷到要害。”瞿逢川主動坦白自己的傷勢,想了一下,還是將岑慎去救自己的事說了出來,“若不是岑將軍不顧危險去救我,或許我此刻已經亡於刀下。”

瞿逢川覷著瞿良地神色,未曾在父親眼中看到半分聽見宿敵救了自己兒子地驚詫,倒是在瞿逢川說到落敗於草原人之手時見瞿良的眉頭挑了一下。

“帶了多少人?”瞿良神色依舊淡淡地,道。

“幾百騎兵。”

“以你的武藝,不應該。”

瞿逢川正要和父親說這件事,見話頭提到了這裏,便靠得更近了些,低聲道:“我手下的兵器都被換過。”

瞿良臉色沉了下來,瞿逢川自一旁的盔甲下掏出一塊巴掌大的斷銅,遞到瞿良面前:“岑將軍用火攻逼退了敵軍,可不知是否有意,他手下的兵主動換下了我們砍斷的兵器,那些兵器全都葬身在火海之中,一個都沒帶出來,這是我趁著中刀跌落在地時偷偷撿的。”

瞿良仔細翻看那塊刀片,瞿逢川撿的正是刀尖的位置,上頭有兵部給岑家軍特意制的虎頭徽記。

“徽記是對的。”瞿良看了半晌,道。

“但兵器是假的。”瞿逢川緊接著道,他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岑老將軍剛救了我一條命,按理說,我不該懷疑他,可父親,整個岑家軍還有誰能拿到兵部的徽記,又還有誰敢做這種掉腦袋的事?會不會是因為萋兒要嫁給太子的事,瑞王叫岑家對我們動手了?”

瞿良將那塊銅片攏進袖口,搖了搖頭道:“岑慎不會在戰場上對我們動手,這是一個為軍之人基本的素質,岑慎雖卷席在奪嫡旋渦之中,但這一點傲氣還是有的。”

“不是他,他手下的親信也是可能的……”瞿逢川喃喃道:“只是他應該能想到,如果讓我活下來,這假兵器的事情就瞞不住。”

“不是都沒了嗎?”瞿良突然道。

“可是軍中軍械都一一登記在冊,如今少了幾百件,是瞞不住的。除非在這兩日補上。”瞿逢川道。

“已經補上了。”瞿良道:“我接應糧草的時候發現車轍印跡太深,特意繞後瞧了一眼,發現送來的糧草中藏著兵器,此刻已經入庫了。”

“他早就想到今日這麽一出,所以想要用救我來拉低我們的戒心?”瞿逢川驚道。

“不會卡得這麽巧,只是你正好撞上有一批新兵器入庫而已。”瞿良頓了一下:“而且,你怎麽知道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岑慎藏了多少未曾登記造冊的兵器?沒有今日送來的這一批,他也能補上這個空缺。”

“陛下那裏,是否需要……”瞿逢川遲疑道,私鑄兵器可不是小事,誰能證明岑慎藏兵沒有謀反之心?

結合來時趙煥特意囑托的話,瞿逢川甚至覺得趙煥早就知道岑慎軍中的不對勁,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所以才會這般的殷切囑托。

瞿良似是看出他的心思,直接道:“你怎麽知道陛下是少於證據,而不是缺一把能刺死岑家的刀呢?”

瞿逢川怔了一下,倏而背後發涼:“父親的意思是……”

“岑家不涉趙家爭鬥,指的不僅僅是兩位皇子之爭,還有上頭的這位。”他壓低了聲音道:“趙家的事情最好一點都別沾染。”

“可這是陛下的……”瞿逢川猶疑道。

“黎國永遠不缺陛下,可沒有一個能千秋萬代的陛下。”瞿良頓了一下,語調竟帶了一些物傷其類的憂傷:“誰又能保證肱股之臣的瞿家不是下一代陛下手中的岑家?武將盛於白骨累累的沙場,衰於人聲沸沸的朝堂,這樣的前車之鑒還少嗎?”

“這件事,你不用管,為父自會妥當處置,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也別和任何人說你拿了銅片的事。”瞿良囑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