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世家

裴朔雪從簾子縫隙裏一瞧,原來是一個人突然從山路上沖了出來,攔在了裴朔雪的馬車前。

好在馬車夫韁繩勒得及時,兩處都未曾磕碰到。

來人站穩腳跟,忙上錢賠笑臉道:“您這是去都趕考的馬車?請問車上是哪位舉子?”

裴朔雪見他言語有禮,穿著考究,看著也不是攔路的山匪,朝書童使了個眼色。

書童出了馬車問道:“蜀州裴家舉子。請問何事?”

那人遙遙指著山路岔口一輛停著的馬車道:“小人是敘州唐家的,我家公子也是今年的舉人。一個時辰前馬車撞上石頭,馬受驚跑了。此處荒涼,人跡罕至,我家公子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行人,方才陡見您的馬車,小人太過激動,才沖了過來,若有驚嚇,給您賠個不是。”

“敘州唐家。”裴朔雪輕聲念了幾句,敘州就在蜀地南邊,算來該是安南王的封地。

那仆從耳力極好,裴朔雪這麽微若蚊呐的幾句竟被他聽在耳中,他笑著回道:“敘州唐家是平都禦史中丞的分支,這次進都趕考也是要先去拜見那位禦史大人的,老爺早遞了信過去,我家公子怕誤了拜見時日,因此十分焦急,小人才鬥膽攔車問問,裴公子若發善心,肯將公子帶到下個城鎮,也算是同路之誼,彼時在平都也算是數人,兩相有個照應。”

這話說得漂亮,既隱晦得提了自己的身份,又沒有強權壓人的不適,最後還以結交為名暗示能把裴朔雪引薦給平都官員,叫人挑不出錯來。

方才裴朔雪觀其衣著便知這不是個普通仆從,之後見他隔著十幾步都能聽見裴朔雪在馬車中的自言自語,多半能確定他是個帶功夫的。

裴朔雪前段日子雖去了一趟平都,可他是沖著老皇帝的病去的,未曾花費大時間在了解平都朝堂上,如今送上門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打聽各方消息的人,他覺得劃算得很,便讓跟著的幾個奴仆幫那人搬了貼身的東西上了自己的車隊。

唐家少爺是個話多的,裴朔雪在外又不是什麽正經樣,兩人一路坐談,不一會裴朔雪就將他的老底問了個幹凈,小到他名字唐濟的由來,大到他和禦史大夫家的親戚關系、近幾年來的往來,裴朔雪都從他那張閑不下來的嘴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都是奔著仕途去的,二人免不了談談這平都的朝局情勢,裴朔雪知道三分的事也裝得只知道一分,哄得唐濟將自己知道的倒了個底掉。

當今是黎國的第三代帝王掌國,始帝親封的功臣許多還未曾辭世,對其後代的加封已經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陛下不好收回先祖的恩賜,可一味放任世家姻親勾連,連著加封的恩賜綿延後代陛下又不甘心。當年打天下的文臣武將都還有些老人在,若是陛下不顧先祖聲名收回恩賜,又免不了落得一個薄情寡恩的名聲,思量再三,陛下便著力推進科舉,以寒門舉士的方式來挑選人才,賜予官職,分走世家的權力。

幾十年來頗有成效,平都朝堂已經顯露出世家和清貴相爭的局面,陛下多番從中斡旋,既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致使他們相爭擾亂朝堂,如此維持著兩方的平衡。

“我們唐家是始帝當年平定天下的文臣後代,自然算是世家,我這一支正是當初落在敘州做州主,守南境的。如今主家在平都任禦史大夫,根基深厚,如此也只能算是‘三世家’行二。”唐濟講得眉飛色舞,裴朔雪聽得微微出神,他記得當初跟在始帝身邊時,似乎是有一個姓唐的謀士在南靖之戰中出了不少決定性的意見。

“三世家?”裴朔雪聽他這麽一說,便知另外兩個也應當是在始帝時期建國有功之人。

“我記得你是蜀州人?”唐濟沒有直接解答他的疑惑,反問道。

“是。”

“你們境內有一座元和山,上有元和門,那個門派的大弟子便是三世家之首岑家,你可曾與他打過照面?”

裴朔雪隱去了在女媧廟中的一面之緣,回道:“未曾。”

“嘿。那公子哥可是個自在瀟灑的主兒,既不用繼承家業,也不需要考什麽勞什子科舉。”唐濟一聽樂了,道。

就連唐家這麽一個偏支都要擠進平都分一杯羹,岑家這個公子怎麽會在朝堂沒有一席之地呢?

裴朔雪想了想,從他看過的話本子中挑了一個說得過去的可能,小聲問道:“他是私生子?”

唐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搖了搖手指:“人家可是嫡親血脈,不僅如此,還是三代單傳。”

如此裴朔雪便不懂了,若真是三代單傳,岑析不入仕,岑家家學豈不是斷在他這一代?

見裴朔雪面露不解,唐濟貼心地解釋道:“我也是聽旁人說的,說岑家世代武將,積了些殺氣在子孫上,岑析幼時有僧人給他算過,若是他染上兵戈,此生不得善終。岑老將軍再怎麽貪慕權勢,也不想自己沒了後人,因此才送他到元和門清修,洗洗這岑家世代欠下來的血氣。不過就算岑析不繼承家業,朝中也未有人敢看輕他,靠得全是岑家和趙家的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