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趙鳴鸞

銀鈴聲輕響在耳邊震顫,一時四下聲響都停歇,只留下這絲線一般細弱的鈴聲時斷時續,從忍冬的左耳穿過右耳,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

忍冬緩慢地轉了一下眼珠,失焦的一雙眼看向鸞兒的方向,他的牙齒細微地打著架,像是在和控制自己身體的無形力量做鬥爭。

“哥哥,為什麽還要掙紮呢?你的貴人已經不要你了,你還有別的去處嗎?”鸞兒柔聲道:“哥哥,跟我走吧,只要你願意交付你的身體,你的思想,你的一切,我便永遠不會拋棄你,永遠……”

觸及到忍冬最隱蔽、最驚恐的事,他心神微動,只覺鸞兒的話又輕又軟,字字句句都像是嵌入他的心裏,好像這本就是他肺腑中的話,只是借著鸞兒的嘴說出來一般。

“永遠……不拋棄……”忍冬無意識地跟著她的話重復,不由自主地往鸞兒退的方向而去。

他四肢僵硬,走起路來半晌才落下一只腳,看著頗為滑稽。

鸞兒停住步子,頗為疑惑地歪了歪頭,走上前去細細地端詳他的眸子——他渙散的雙目居然在控制下還能緩緩地落下兩行淚。

忍冬漆黑的眸子中裝著兩個小小的自己,正拼命拍打著抵抗著,對上瞳膜之外鸞兒的眼睛,更是驚恐地往後退。

“為什麽?”鸞兒輕輕撫上他的眼角,沿著他眼睛的輪廓摩挲,疑惑道:“這明明就是你最怕失去的,為什麽真的失去了,你還要反抗呢?”

“別這麽看著我。”鸞兒手掌攤開,捂住忍冬的眼睛,而後手指微微向下壓入他眼眶四周的皮肉裏,像是要活生生直接摳下他的眼睛一般,“我不喜歡你這雙眼睛。”

瞳仁微微的轉動透過眼皮打在鸞兒的手心,她眼中漫上一絲嫌惡,像是在做思想鬥爭。

不過十幾秒,她似是想明白了,輕笑一聲道:“藥人本也不需要什麽眼睛。哥哥,以後我就做你的眼睛,好不好?”

嘴上是詢問的語氣,鸞兒勾起嘴角,指尖摳入皮肉滑動,微腫的紅痕下漸漸滲出鮮血。

忍冬微微抖了一下身子,求生的本能下短暫地奪回了一瞬身體的控制權,又很快陷入意識抽離,他感受不到疼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鸞兒靠近的臉和倒映在她瞳孔中自己流血的半邊眼睛。

“跑我眼皮底下做手腳,小妖女,你是嫌命長嗎?”調笑的聲音帶著慵懶的意味,卻像是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忍冬當即打了個寒顫,靈台一片清明,眼眶四周的灼熱疼痛湧了上來。

“貴人……”他下意識地想要回頭找裴朔雪,糊著眼睫的血順著他長長的睫毛滴落,擋住了他的視線。

像是盲人摸象一般,忍冬伸出手胡亂地在空中抓著,委屈道:“貴人……”

後背撞上堅實有力的胸膛,一只手繞過忍冬的肩膀,擋住了他的眼睛,熟悉的松木味淡淡地繚繞在忍冬的鼻翼,慢慢地撫平他驚嚇的心。

與此同時,兩三片竹葉朝鸞兒的面門而去,她急急躲開,身子短暫地被控制了一瞬,微微凝滯,就在鋒利的葉片要刺入她眼睛的一瞬,鸞兒如有神助,猛地掙脫了束縛,微微側頭,葉片擦著她的脖頸而過,留下兩三道細微的血痕。

裴朔雪捂著忍冬眼睛的手臂微微繃緊,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攬在自己半個臂彎之中,銳利的目光看向無風自動的兩三叢竹子,右手微擡,竹葉飛速自竹竿上脫離,葉尖指向掩映在竹叢中的一抹素白衣裳上。

竹叢中的人似是沒看到裴朔雪的威脅一般,從容地現出真身,走到鸞兒的面前將人護在了身後,瞥了一眼隨著她走動的竹葉,朝著裴朔雪行禮道:“前輩。”

裴朔雪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看著二十出頭的女子,挑了一下眉。

“在下巫族後人素箏。”女子不卑不亢道:“劣徒無狀,還請前輩看在與巫族先人共事過的情分上,饒了她這一次。”

裴朔雪目光略下,看了一眼露了一只眼睛的鸞兒,明明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眼中的怨毒卻像是與生俱來一般,即便方才差點丟了性命,依舊未吃一點教訓,陰狠狠地迎著裴朔雪的目光。

“當年你們巫王的金蠱是我挖的,你確定要我念這樣的舊情?”裴朔雪輕笑一聲,故意挑釁道:“巫族當年也是我領兵圍剿的,逼得你們不得不退出中原,蝸居在南疆煙瘴之地。”

素箏眉目柔和,沒有半點被激怒的模樣,反而敲了一下鸞兒的頭,輕斥道:“什麽人都敢去惹,還不給前輩致歉。”

鸞兒迎上素箏的目光,硬生生壓下幾分怨氣來,硬邦邦道:“對不住。”

稚嫩的童聲比對上她一副要把裴朔雪吃掉的眼神,怎麽看怎麽別扭。

“名諱呢?行禮呢?”素箏又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