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們(二更)

一直拒不見謝執的荀世俞, 幾乎日日都會來。

荀世俞也蒼老了許多,不過短短幾日,卻沒了上次季念見他的那般健朗。

他日日都會遇到季念, 季念不會與他多說什麽,在他來時,便退出去一會兒, 等到荀世俞走了,就回到謝執的身邊。

而直到第十日, 謝執依舊沒有醒。

夜深人靜的夜晚,季念爬到了謝執躺著的那張床上。她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他的傷口,然後在他的裏側, 那點很小的位子,貼著他蜷縮在他身邊。

“謝執,上次我暈了三天,你擔心成那樣。這次你暈了十天,我得比你多擔心好多好多倍,你知不知道。”她又離他更近了點。

寂寥無人的夜裏, 沒有一點光, 沒有一點回應。

季念只能靠著他, 去聽他微弱的呼吸。她湊在他耳邊,像在說什麽悄悄話:“所以……你也該回來了, 回來我身邊……”

“你醒過來吧,我有話想和你說……”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直到幾乎聽不見。

季念窩在他的身邊, 在他令人心疼的冰涼溫度中睡了過去。睡夢中, 她夢到一個不知算不算久遠的畫面。

那好像是覺春樓開張兩年的時候。

換做平時, 她大抵是不會在那日去覺春樓的,又是在替崔老夫人守孝期間,外出得太勤難免落人口舌。

但那日恰好是覺春樓正正好好開張兩整年的日子,所以她還是抽空去了一趟。

蘇翹把夥計們都叫到了後院,給大家開開心心地發了犒勞的碎銀。

大家都很高興,季念也是,覺春樓做起來了,她能夠救阿梧了。

正是午膳的時段,大家夥領了銀錢都去繼續幹活了,季念去前頭檢查了一下酒牌,小轉一圈後走上了二樓。

二樓的雅間是前陣子新修的,來的人還不算很多。

走至最裏面的雅間門口,她發現裏頭竟然有人。這間雅間前陣子拆了一塊內墻還沒裝上,所以隔音不太好,她先前特意吩咐過人先不要把客人往裏帶。

季念皺了皺眉,剛要叩門賠禮,卻無意聽到裏面的人說了一句:“你挺窩囊的。”

她愣了一下,很快聽到另一人輕飄飄地問道:“什麽?”

只那兩個字,足以讓季念的心猛地一跳。她沒有猶豫地側開身,躲到了旁邊拐角的角落裏。

謝執?

她沒有認出第一個說話的是誰,可她知道,剛剛那個人是謝執。

無需懷疑,裏面的人更加確定了她的想法,因為那人又跟了一句:“謝執,我說你挺窩囊的。”

仔細分辨了一下,和謝執在說話的人似乎是荀紹景。

可季念沒法想那麽多,她抱著手腕靠在墻上,脈搏忽地就亂了,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謝執怎麽會在這裏?是巧合吧,一定只是巧合。

她應該走的,她明明應該走的,可是她聽著他的聲音,卻因為這樣的巧合邁不動步子。她貪婪地只想再聽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而後,就聽到他緩緩說道:“當初,我不是不能同嘉裕侯搶。”

季念的心咯噔一下,突然就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麽。

話落,荀紹景反問:“是,你能,可你會嗎?”

無人答話,良久,她似乎聽到裏面的人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不會——”他道,“因為如果她需要的不是我,一切都沒有意義。”

裏頭響起幾下叩桌子的聲響。

“那你為何還在為新政的事日日憂心?如果不是因為想要保她府中那位侯爺,你不可能熬了這麽多夜都沒能將手裏的東西呈給皇上。”

“別說了。”荀紹景還在繼續說,卻被謝執打斷了,“事關重大,不可在外隨意提起。”

荀紹景嗤道:“你不讓我說,到底是因為事關重大還是因為三小姐……”

那時季念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也聽不進去。她那顆早已麻木的心,在喧鬧的酒樓中重新跳了起來,很響,很用力。

可她明明知道,不該這樣的——在他說出那句“沒有意義”的瞬間,更加確定。

“念念,你在這兒做什麽?”蘇翹沒見著她人,上來找她。

季念驚慌地回神,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後,拉著蘇翹疾步下了樓。頭都沒有回,仿佛真的如他所說,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拉著蘇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轉眼,又跑回了夢的伊始。

夥計們拿著比平時多一倍的月錢,都很高興。大家都散了,她迷茫地站起身,腳步不受控制般,從酒牌前走過,走到了二樓最裏頭的雅間。

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夢,她愣愣地站在那兒,聽到裏面的人說:“我不是不能同嘉裕侯搶。”

“可如果她需要的不是我,一切都沒有意義。”

季念茫然地擡起雙手,她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夢,如果這是夢的話,為何會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