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示弱

所以季念是知道的, 比任何人都知道,全天下都可能因為她的身份地位而生出想法,但謝執不會。

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是這樣的人。”她道。

範慎不知是被她忽然轉變的態度震住了還是怎麽, 嘴唇開合了下,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反而神情怪異地問了一句:“你很相信他?”

季念覺得他這句問得沒頭沒尾,因為她這麽堅定的態度, 無異於在想範慎承認,她就是跟著謝執來的益滁, 她就是對謝執有肖想。

所以她以為範慎會很激動地再理論上兩句。

但範慎也沒等她回答,似是察覺不妥,他很快拂袖轉身, 只留下一句“告辭”。

不速之客終於離開,一下便消停了。

季念又一個人坐了會兒,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便見成二跑來了。

成二最近見著季念和謝執,總是樂呵,好像他們倆臉上每天長著花一樣, 倒是現在跑到她面前, 笑裏帶著點訕然。

季念放下酒杯:“怎麽了?你這突然不樂了, 我倒有點不習慣。”

成二咧著嘴,覷著她神色:“沒, 公子說您一人在這兒喝酒,成二當您是和公子鬧了什麽不高興的。 ”

季念手指無意識地蹭了下杯壁,笑了:“你還真是隨你家公子, 怎麽我一喝酒便都覺得我有事兒?”

成二上前給季念斟了一杯, 貓著腰道:“成二不了解您, 還能不了解公子嗎?成二天天跟在公子邊上, 公子心眼在哪兒,那成二的心眼自然也在那兒。”

這話聽著沒什麽端倪,好像只是成二在自豪自己有多懂謝執,但季念怎麽會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這些事他都是跟著謝執才知道,而他都能知曉她的諸多習慣,那謝執遠比他成二要了解的多得多。

季念心裏一動,放下酒杯的動作都不知不覺輕了些:“他睡了嗎?”

成二卻是撓撓頭:“沒呢。”

都快二更天了,季念蹙眉:“還沒睡?”

“公子以前總熬,熬得久了,便難睡。”成二停了下,似在琢磨措辭。

不過最後他也只是說道:“今日又繃著一天的精神和範大人商量該如何安頓益滁邊界的百姓,懸在一半沒聊得完,還在屋裏費神呢。”

***

季念進到謝執屋子裏時,他十指交叉抵在額頭前,雙眼闔著,眉宇間是掩不去的乏累。

聽到響動,他沒動,眉頭緊緊蹙著:“成二,把人送回去了就去歇息,別守在我這裏。”

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磨地有些啞,即便是皺著眉頭,他的五官依舊是清朗的,只是隱在微弱的光下,莫名的寂寥,寂寥得讓人心疼。

季念看著眼前人,伸出食指,極輕地點在他蹙起的眉心處,揉了揉。

屋裏是熟悉的柏木香氣,是安神香的味道,仿佛真的起了效般,閉著眼的人眼皮動了下,很快隨著她輕撫的動作松下了眉頭。

安安靜靜的,指尖的溫度在他的眉心絲絲縷縷地蔓延,謝執忽然抓住她的手,力道有點大,有一瞬的滯住——而後又忽地放輕,順著她的指節,將她的手指屈起,裹攏在自己手心裏。

謝執睜開眼,與面前的人沉沉的對視。

他遲遲不說話,季念感受著他的力度,問道:“怎麽了?”

他還是不說話,眸光直直地落在她眼底,半晌,才輕輕握著她的手抵了下自己的額頭:“沒什麽,糊塗了,當自己是在做夢。”

他臉色微微泛著白,分明是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季念的心還是跟著顫了一下:“謝執……”

謝執看向她,安撫地搖了搖頭。

他松開她,替她拉出身旁的小圓凳,眉目清明了些:“怎麽過來了?這麽晚了。”

“沒人看到。”季念知道他想說什麽,他總是這樣,無時無刻都在操她的心。

她搬動凳子,坐得離他近了些:“成二說你總沒法睡,我來看看。”

謝執眉頭皺了又松:“以後別聽他胡說,我只是想到一些安民的對策,想要再捋一捋。”

季念不與他爭,只說:“我煮了點酸棗仁水,在後廚晾著,等一會兒涼了端來喝。”

謝執沉默地看她一眼:“我不用喝。”

季念笑了聲,哄道:“喝了好睡。”

謝執把燭台移近了點:“我現下還不睡。”

季念知道他不愛喝藥,沒想到這種也不愛喝。

被他鬧得沒了脾氣,一時好笑,她索性彎了腰往自己臂彎裏一枕:“那我在這裏陪你,等你睡了再走。”

平時看著都挺正經的人,在一個屋子裏玩的卻是互相耍賴。

季念就這麽趴在他面前,是常人面前不曾露出的松弛,燭光暈著暈著,把兩個人的輪廓都暈柔和了。

半晌,謝執勾起手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反正都不睡,那就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