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第2/3頁)

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張侖這個朋友。

張侖肯定會怪他不知好歹吧?

人家好心好意帶他練武,他現在卻因為長輩的要求不去了。

文哥兒讓金生把信送了出去,得知金生把信送到時張侖不在家還松了口氣,只覺不用馬上面對這次令人難過的“絕交”了。

結果張侖當天下午就給他回了信,說先試著做了個貓抓板,貓貓很喜歡,貓爬架也已經叫人去做了。

接著張侖表示近日的風波他已知情,不會怪他不再登門,不過文哥兒的練武計劃最好還是別落下,他會讓教習定時過府指點一二。

這樣自然就算不得文哥兒登英國公府的門——反正一個月也就那麽兩三次,對教習來說不費什麽事,就當是這些貓貓新玩具的回禮了。

以後他們在別處再見了面,保證還和以前一樣。

當然,文哥兒要是還想到了什麽貓貓新玩具,一定要再寫信給他講講。

文哥兒沒想到張侖不僅不生他的氣,還要派教習過來指點他,一時也不知該驚喜好還是該慚愧好。

文哥兒決定接下來一定要想辦法勸好老丘,給老丘講講自己和張侖是坦坦蕩蕩的“君子之交”。別人對他這麽好,他卻不能回以同樣的情誼,實在令他輾轉難眠。

可還沒等文哥兒想好該怎麽去遊說丘濬,就從他爹那裏聽說了丘濬把對子攬上身的事。

還有丘濬直接掃射全部外戚的壯舉。

文哥兒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已經討論了幾天且已經討論出結果,所以丘濬的奏本早就經由六科廊房和通政司對外公開,王華見事情塵埃落定,便把奏本直接抄了回來給文哥兒看。

文哥兒安安靜靜地把整份奏本讀完了。

外戚之害古來皆有,明朝算是最小的。

只不過這也是相對於皇室而言,對於百姓而言同樣貽害無窮,外戚封爵並不是慣例,替娘家堅辭爵位的皇後也是有的,只是抵不住開了頭就有人求。

像張巒得了爵位,還覺得不夠風光,上書要求給自己加個勛號,聽起來更威風。

這樣的封爵直接破壞了軍功封爵制度,讓本來很值錢的爵位變得輕賤了許多——別人九死一生才能撈到個爵位,你生個女兒就有了,甚至還能代代相傳,那咱拼死拼活算什麽?

另一方面,這些外戚封爵後一沒實職,二沒本事,根本不能參預軍事,得了爵位就到頭了。他們平時閑著沒事只能收收賄賂買買田,再倒賣倒賣鹽引,反正正經事又幹不了,不縱情享受、放肆斂財還能咋滴?

這樣有爵位在身的外戚多了,難道還能是好事不成?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該說出來,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得叫誰都沒法反駁。

不管會得罪多少人,更不管皇帝喜歡不喜歡,要是會得罪人就不說、會讓皇帝不喜就不說,那還有什麽事是可說的?

照理來說,丘濬對於待他有知遇之恩、把他提拔成尚書乃至於閣老的朱祐樘應該給幾分面子,盡量不會讓朱祐樘太下不來台。

畢竟丘濬在憲宗皇帝手底下幹了那麽多年一直在閑職上面打轉,最有實權的官職還只是去國子監當個校長,還是朱祐樘繼位後才給了他仕途上的第二春,不叫他六十幾歲還只是以國子祭酒的身份致仕。

可現在丘濬還是上了這麽一本朱祐樘肯定不會喜歡的奏章。

文哥兒知道老丘為什麽這麽做,老丘是在告訴他這才是直臣應該做的事,哪怕前面已經有人磕得頭破血流,他們也還是該前仆後繼地去做,哪怕自己同樣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為人臣子應該忠君嗎?應該的。

可他們最大的“忠”不是皇帝想聽什麽他們便說什麽、皇帝讓做什麽他們便做什麽,而是輔佐皇帝成為一代明君,讓江山社稷變得更好更穩固、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更安樂。

這才是他們“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意義所在。

丘濬給他上的這一課,賭上了他的仕途和聖心。他入內閣還不到一年,手裏分到的事情本就不多,若是不得聖心往後便只能當個空有閣老之名的閑人,過個一兩年說不準也會和劉吉一樣被“勸辭”。

丘濬不知道這個可能性嗎?丘濬肯定是知道的。

可他還是這麽做了,他還是做出了大家都覺得他在掀外戚鍋的事。

文哥兒放下奏本,跑出了家門。

外面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天氣也悶得厲害,已經略帶些春末夏初的暑熱。他一路跑到丘家門口,腳步一下子又頓住了。

他們對他都太好了,他得了別人給他的這麽多這麽多的好,以後到底能拿什麽來回報他們呢?他以後要是沒有變成很好很厲害的人,他們會不會後悔現在對他這麽好呢?

這時候涼涼的雨滴從天上落了下來,老大幾滴雨落在文哥兒頭上、臉上、肩上,叫文哥兒一下子回過神來,咻地一下徑直跑進丘家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