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後初霽,薊州府檐下掛著擋風的細蔑竹簾,從那縫隙間,隱約可見庭院裏三兩枝吐蕊的寒梅。

廳房裏隱隱傳出談話聲,廊下台階處以雁字排開的守衛披甲執銳,面目威嚴。

大門外卻在此時傳來兵戈之聲。

“什麽人,竟敢擅闖薊州府衙!”

內庭的守衛聽到門外的打鬥聲,一部分留在原地嚴守議事大廳,一部分則持著刀戟趕去門外支援。

只是來者也是一隊持.槍帶戟的鐵甲衛,一名薊州府兵直接被為首那著鱗紋甲的將軍一腳踹得倒飛出去。

他擡起一雙滿是戾氣的眼:“賀敬元,給老子滾出來!”

聽到動靜從議事大廳出來的一眾薊州官員瞧見他,皆是面露異色。

唯有鄭文常當即喝道:“大膽,竟敢直呼大人名諱!”

魏宣冷笑,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提著劍朝議事大廳逼近時,鄭文常手中的佩刀也出鞘了三寸。

眼見兩人就要兵刃相向,廳房內卻傳來沉穩厚重的一聲:“文常,退下。”

鄭文常側頭朝後看了一眼,手中的佩刀雖收回鞘中了,面對魏宣時卻依舊是怒目之色。

魏宣嘴角一挑,直接提劍就向他劈去,鄭文常連忙躲閃,周遭的文官瞧見這一幕,紛紛驚呼著四處躲避,好不狼狽。

“大公子來我這裏,就只為了為難我治下的一眾官員?”穩坐於首位上的賀敬元適時出聲,看著堂下人,眼底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魏嚴獨攬朝政不假,可他當權的這十余載,整個戰後的大胤朝都是在他治下才得以休養生息,他雖生性多疑,卻也極善用人。

魏嚴之子,怎就是這般有勇無謀、好大喜功之徒?

魏宣瞧見他那個眼神,怒火更甚,像一頭齜著口腥牙的鬣狗,劍指鄭文常道:“你手底下一條走狗,也敢沖著本將軍亂吠,還是說,你賀敬元壓根已沒把魏家放在眼裏?”

賀敬元道:“丞相對賀某有知遇之恩,賀某奉丞相之命守薊州,談何不把魏家放眼裏?”

他擡眼緩緩道:“還是……大公子此話只是覺得,賀某人沒把大公子放眼裏?”

魏宣被他一句話激得肝火大冒,面目猙獰道:“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把他給我押入大牢!”

他身後的鐵甲衛要上前,鄭文常等一眾武將則紛紛拔刀擋在了跟前,一時間兩方人馬劍拔弩張。

賀敬元嗓音依舊平和:“我乃朝中三品大員,大公子便是要押我入獄,也得拿著聖旨前來。”

魏宣冷笑道:“大戰在即,你阻撓軍務,光是這一項罪名,便足以讓本將軍先斬後奏!”

賀敬元問:“賀某阻攔了何軍務?”

魏宣氣得揚手朝外一指:“徽州將士們在前線浴血殺敵,糧草告急,向泰、薊二州征糧,你非但不服軍令,還綁了本將軍派去征糧的將士。賀敬元,你就這麽盼著徽州也被反賊拿下?”

賀敬元只道:“大公子打的敗仗,不該由百姓來承擔,徽州當下若只防守,完全可以撐到朝廷運糧前來。大公子急於征糧,無非是想盡快再向崇州開戰,兩府百姓的死活,大公子便不管了?”

魏宣厲聲道:“怎麽可能征不上糧來,無非是那群賤民不願上交糧食,泰州先前不也說征不上糧來,最後還不是湊出了十萬石?”

提起泰州,賀敬元便面露沉痛之色,斥道:“打死了人,搶來年的谷種做軍糧,便是大公子口中的征糧?”

魏宣冷聲道:“只要滅了反賊,整個西北都可休養生息,一時之苦換長久之利,有何不可?”

賀敬元問他:“大公子可知你口中的一時之苦,是泰、薊二府多少條人命?消息傳回京中,會有多少文人仕子得對丞相口誅筆伐?”

魏宣面目猙獰:“反賊一滅,這些算得了什麽?眼下反賊知曉徽州斷了糧道,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同崇州開張,放松了警惕,本將軍只要盡快出兵,打他一個出其不意!有了戰功,所有聲音變都會被蓋下去!”

賀敬元長嘆一聲:“大公子且聽下官一句勸吧,這天下,是大胤百姓的天下,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莫要把百姓逼到這份上,寒了天下的百姓的心。”

魏宣只冷哼一聲:“婦人之仁!”

他狠厲道:“你若再阻撓,本將軍便行以節度使之權,奪了你的官印!”

賀敬元定定看了他幾許,擡手摘下自己頭頂的官帽:“那大公子收回下官的官印吧。”

以鄭文常為首的一眾官員忙大呼:“大人不可!”

魏宣一向剛愎自用,最受不得激,當即冷笑出聲:“朝臣都說什麽謝征乃西北一柱,沒了他,整個西北如今不也好好的嗎?賀敬元,你真當本將軍不敢奪你的印,那你也太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些!”

他直接上前一步拿走書案上的薊州牧大印,高舉在手中,望著賀敬元挑釁般吩咐薊州府的官員們:“即刻去給本將軍征糧,明日午時見不到十萬石糧,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