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頁)

姑娘的眼圈紅紅的,不知是不是哭過,有些話佟嬤嬤壓在心裏許久了,一直尋不到合適的機會說,直到方才,佟嬤嬤瞧見大人親自為姑娘洗手,談及婚事,大人竟將姑娘攬在懷中寬慰!

佟嬤嬤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是府上的老人,事事要將主子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前頭,等到來日言官彈劾大人與姑娘喪倫敗行時再提此事就晚了。

佟嬤嬤心下斟酌半晌,仍是溫聲道:“太子殿下對姑娘一片赤誠,盛京貴女誰人不想嫁入太子府?太子又是天底下最為尊貴之人,太子府更是人人艷羨的歸宿,姑娘為何不願意?”

阿朝低頭細細搓手,一道胰子打了三遍,沉默著沒有說話。

佟嬤嬤嘆了口氣:“京中這些世家大族無不想將自家姑娘送進宮去,將來有個一兒半女,那都是滿門的榮耀和後半生的依仗,大人盡管身居高位,可誰沒有個舉步維艱、眾叛親離的時候?後宮多個人也多道屏障,前朝後宮相互幫襯,家族少說還能振興幾十年。有些話,大人不會同姑娘說,只有由奴婢來做這個惡人。姑娘遲早是要嫁人的,依奴婢看,倒不急著回絕宮裏,一來拂了太子的顏面,叫人覺得咱們不識好歹,二來皇家可不比一般人家,若是陛下也同意這樁婚事,大人豈不是為姑娘擔上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姑娘好好想想吧。”

阿朝心口似乎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她可以同哥哥撒嬌任性,佟嬤嬤卻不行,她在謝府很多年,一心為了謝府好、為了哥哥好,所有的顧慮都出自對主子的忠誠和關憂。

她越是這麽說,阿朝越是無地自容。

夜裏睡不著,呆呆地望著帳頂,那些團花紋路像無形的巨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想起下半晌的丹青課業還未完成,又叫人點了燈,書房裏一通勾勾畫畫,最後盡數喂飽了爐中的炭火。

夜風吹響檐下象牙籠內的小金鈴,也驚動了熟睡的雪貂,小家夥搖動著雪白的尾巴,仰著腦袋要來舔她的手心。

阿朝鼻子一酸,忍著眼淚去摸它的腦袋:“原本還想把你送回去的,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委屈你了,往後還是跟著我吧。”

夜風徐徐,檐下的風燈在頭頂低低地哀鳴。

有種莫名的艱澀情緒慢慢地湧上來。

明知不妥,可不知怎的,深更半夜竟然踱到了澄音堂。

哥哥的書房還亮著燈,他如今位極人臣,夙興夜寐都是尋常,反觀自己,實在是不懂事的那個。

阿朝都轉身想走了,宿酈卻在身後喚住她:“大人有令,姑娘有事無需通報,大人這會尚未安置,姑娘進吧。”

阿朝猶豫了很久,還是敲響了書房的門。

幽弱的燭光映出門外小小的人影,謝昶擡眸:“進來。”

阿朝便帶著自己的課業慢吞吞地進了門,“今日去趟慈寧宮,耽誤了課上一幅丹青,我思來想去沒有頭緒,便想著過來請教哥哥……這麽晚了,可是攪擾你了?”

謝昶道:“無妨,過來吧。”

畫卷在案上緩緩展開,謝昶問道:“今日是何課題?”

阿朝喉嚨微微哽咽了一下,強壓著沒有表現出來:“先生讓以詩入畫,我滿腦子就那一句‘青山朝別暮還見,嘶馬出門思舊鄉’,只可惜我筆力尚淺,實在畫不出此中意境。”

謝昶眸中無瀾,提筆蘸墨,寥寥幾筆勾勒出一道縱馬回首的孤客身影,身後棗花未落、梧葉蔭長,前路用大片的筆墨橫掃一道洶湧的長河,茫茫天地寂寥,只余孑然孤影。

阿朝卻覺得眼前墨色太過濃稠,快要將她整個人溺斃。

謝昶擱下筆,微微嘆息一聲:“其實這首詩講的是陳章甫仕途不順,辭別舊友罷官回鄉的經歷,可文學作品往往就是如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天涯客念舊鄉,落魄者看到懷才不遇,永遠不知哪一句突然觸動心弦,當時寫下這一句,只是突然想到了你。”

話音落下,姑娘的眼淚決堤般地湧了出來,那個溫溫熱熱的小身體一頭埋進他胸口,洇得他衣襟濕熱一片。

越是這個時候,越覺得哥哥的好都是刺在她心口的刀。

可這樣的懷抱,抱一次少一次,阿朝自己也說不清是種什麽情緒,有種無端的眷戀在血液裏瘋狂蔓延,催動著所有不該有的沖動,將他摟得更緊。

像飛蛾撲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甚至渾身似火燒灼之時,阿朝也是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她不是飛蛾,可為什麽身上燒得這麽厲害?

心跳狂亂,陌生的欲念在五臟六腑瘋狂滋長,想要再接近一些,甚至想要摸摸哥哥的臉,她還從來沒有……

意識回籠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指尖抵在他溫熱眉心。

四目相對。

曳動的燭影落在他黑沉沉的眼眸,她從未像這樣觸碰過他的臉,指尖劃過他濃郁的長眉,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微涼的薄唇,他連唇形都生得這般好看,只是不常笑,一寸寸細細地描摹過去,是同以往隔著一層衣物的觸碰完全不同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