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傍晚下起雨,寒冽的晚風吹在身上刺骨的疼,瑞春跪在台階下的青石磚上,凍得渾身發抖也不敢置喙一句。

沒有看護好姑娘,叫人險些糟蹋了她的身子,她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所以無論大人如何責罰,她都認。

謝昶立在廊下,眸光寒肅,一言不發。

醫女從屋內出來,擡頭只能看到男人冷峻的側臉,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戰戰兢兢地上前稟明阿朝的傷勢。

“姑娘擦洗過身子,換了幹凈的衣裳,身上的擦傷和淤青已經盡數上了藥,民女再去開一副安神藥的方子,好生養幾日便能痊愈了。”

醫女心裏正揣度著這位謝小姐到底因為什麽遭遇這一切,卻聽到男人沉沉開了口:“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想的不要想。今日之事,倘若泄露出去半分,仔細你一家的性命。”

醫女嚇得渾身發抖,趕忙掐滅了腦海中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連聲道:“民女不敢。”

屋內燒著暖爐,阿朝躺在床上,單薄的身體還在輕微地痙攣,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與脖頸下那些紅印形成鮮明的對照。

崖香守在床邊,望著這些刺眼的紅痕,忍不住地流淚。

她是瓊園出來的人,如何能不知姑娘這般是遭遇了什麽。

“哥哥,哥哥……”

意識有些恍惚,阿朝閉著眼睛,口中來來回回就是這一句。

謝昶進來時,也帶著一身的涼意,他走到爐邊將一身的水汽熏幹,然後才坐到她身邊來,將人攬進自己的懷裏:“阿朝不怕,哥哥在。”

阿朝靠著他胸口,嗅到淡淡的雪松氣息,知道是哥哥來了,下意識往他懷中偎了偎。

男人的身軀明顯僵了下,但也只是任她抱著自己,大掌在她後頸輕輕地安撫。

良久之後,她身體上那種不受控制的痙攣才漸漸平穩下來。

崖香給她重新梳理過頭發,也用膏沐仔仔細細洗幹凈臟汙,滿頭烏絲絞幹,此刻垂落在他肩膀,謝昶的下頜輕輕抵在她發心,嗅到淡淡的茉莉花香。

明黃的燭火中,男人的身體將她全部籠罩。

崖香看到這一幕,心中暗暗一驚。

姑娘畢竟已經及笄,男女有別,方才因著受傷被大人從外面抱回來也就罷了,可眼下在床邊,幾乎就是肌膚相貼了……

但閣老大人自己都沒覺得什麽,崖香也只當是姑娘潛意識裏只有這個哥哥可以依靠,大人又實在疼惜她,自是不比尋常兄妹時刻保持距離。

出神間,耳邊傳來男人冷冷的吩咐:“你先退下。”

崖香嚇得一哆嗦,不敢再多想,趕忙俯身下去了。

屋內恢復了闃寂,只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謝昶這才捧起她的臉,輕輕摩挲著她下頜那些觸目驚心的紅痕,“阿朝,還疼不疼?”

阿朝噙著淚搖頭,說不疼。

謝昶撫著她的頭發,眼底有種陰沉的戾氣,但仍舊放緩了聲音:“欺負你的那些人,哥哥一個都不會放過。”

阿朝點點頭,想到什麽,輕輕攥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要怪罪淩硯和瑞春……淩硯只是擔心你的安危,瑞春是去瞧我種的白蘭花苗,我們中了計……原本都已經很仔細了……”

謝昶沉吟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阿朝閉著眼睛往他懷裏靠了靠,兩廂沉默了很久,唯有他手掌放輕的動作,一點點安撫她的傷疤。

可一想到白日那張猙獰可怖的男人面容,阿朝的心就止不住地戰栗,甚至不由得攥緊他的衣襟,聲音有些抖:“哥哥……我好害怕。”

像小時候那樣,受到的委屈再也不想憋在心裏,自己的哥哥在這裏,有什麽必要忍著。

“是我的倏忽,”謝昶深深地嘆口氣,“哥哥答應你,往後絕不會再有了。”

她點點頭,又忍住眼淚,喃喃地說:“那個時候,我就怕再也見不到哥哥了,怕哥哥為我傷心……哥哥才找到我,往後可不能再一個人了……”

抵在她後頸的手掌微微一頓。

再冷心冷情的人,聽到這話也不可能不觸動,隔了許久,謝昶垂下眼瞼,指尖揉了揉她面頰,輕聲說道:“自己都大難臨頭了,還想著旁人做什麽?”

阿朝沒有擡眸看他,倚在他懷中,悶悶地道:“哥哥才不是旁人。”

燭台上的燈花噼啪一聲,在寂靜無聲的夜晚搖曳跳動,映照在男人晦暗不明的漆眸深處。

也襯得她的面色更蒼白,有種透明的破碎感,可咬破的唇瓣卻更艷,水潤的光澤,如同浸在晨露中的玫瑰花瓣。

她有些困了,慢慢闔上眼。

很快有勻凈的呼吸聲傳至耳邊。

闃寂的氛圍裏,也終於能讓人靜下來思索一些現實的問題。

美人無罪,懷璧其罪。

她這樣的相貌和身份,太容易招人覬覦了。

上一回是被陸修文不動聲色地盯上,這次連梁王派來的殺手都對她生了歹意,可想而知她孤身在外會面臨怎樣的處境。